第十七章 烛影摇心

丞相府朱漆大门在身后重重阖上，隔绝了宫墙内的波谲云诡。沈明昭卸下凤冠，发间的金钗玉簪碰撞出细碎声响，却惊不破庭院里沉沉的静谧。范雎接过侍女递来的披风，轻轻替她披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后颈，惊得她下意识瑟缩。

"手这么凉。"他垂眸看着她泛白的指尖，忽然握住放在掌心搓揉。沈明昭浑身紧绷，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白日里的刀光剑影更让她无所适从。记忆里，父亲的手也是这般宽厚温热，却在那个血色漫天的夜里永远冰冷。

"别碰我。"她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撞翻了廊下的青瓷灯台。烛火在青砖上摇曳，将两人交叠的影子割裂成破碎的形状。范雎弯腰捡起倾倒的灯盏，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幼兽："在魏冉面前，你不该冲动。"

沈明昭咬着唇别过脸，月光落在她倔强的侧脸上："丞相何时变得如此体贴？"她故意用了疏离的称呼，"白日里在太后跟前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回府不必再演。"话音未落，却见范雎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熟悉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方才路过夜市买的。"他展开油纸，露出金黄酥脆的梅花酥，"你今日用膳时，盯着糖藕出神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初见那日——沈姑娘翻墙偷点心，被我抓个正着。"

沈明昭猛地抬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还不是"云舒郡主"，不过是个在丞相府外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范雎嘴角噙着浅笑，与白日里朝堂上的冷硬判若两人，这笑意却让她眼眶发烫。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盯着梅花酥，声音发闷，"你明明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

"因为你我是同路人。"范雎打断她，将温热的点心塞进她手里，"魏冉的弯刀，太后的猜忌，这座咸阳城从来容不得真心。"他忽然伸手替她抹去鬓角碎发，动作轻柔得让人心颤，"但至少在这丞相府里，你不必时时绷紧弓弦。"

烛火突然剧烈晃动，沈明昭望着他眼底从未有过的柔光，咬下一口梅花酥。香甜在舌尖散开的刹那，她忽然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究竟是另一场精心设计的局，还是暗夜里偶然坠落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