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那杯掺了药物的温水走进房间时，袖子里的手攥得发白，指节僵硬得像是失去了知觉。药是前几天特意从药店买来的，说明书上那句“过量可致嗜睡”被她盯了很久。她倒了三倍的剂量进去，搅拌的时候指尖微微发抖，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够不够，会不会被发现。最后只能咬牙赌一把。
他侧对着她坐在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硬朗的轮廓让那张脸显得陌生又疏离。她走过去，把杯子放在桌角，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熬夜伤神，喝点水吧。”
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像是扫过空气一样没什么停留，随后便端起杯子喝了大半。杯底的药粉早已化开，无色无味，仿佛她心底那些翻涌的情绪，全都沉在最深处。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突然被他抓住。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像触电般僵住了，心跳声炸得耳膜嗡嗡作响——他发现了？药不对劲？还是床底下那只装着换洗衣物的背包露馅了？
就在她脑中那根弦快要崩断时，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落下来，带着几分笃定和淡漠：“前几天见你手头有点紧，掏钱的时候还犹豫了半天，是不是？”
她猛地抬头，他的视线已经回到电脑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语气毫无波澜：“所以你这么讨好我，又是递水，又是熬夜等我，就是想要点钱？”
心脏狂跳的空隙里，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原来他说的是这个——那天在超市，她故意皱着眉盯着价格牌看，拿起零食又放回去的样子；这些天，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刻意放软了语气。这一切的小动作、小表情，果然让他以为她的反常只是因为缺钱。
她攥紧手中的空杯，指节泛白，声音压低了些，透着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慌乱：“……对。”
他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确认什么一样，然后伸手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百元钞票，随手丢在桌角：“拿着吧。”语气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打发一个熟人，“够你用一阵了。”
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拿，只是低着头，假装被戳中心事似的喃喃：“……谢谢。”
“行了，早点睡吧。”他挥了挥手，像是懒得再多说一句。
她捏着空杯退出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后背已经湿透了，冷汗顺着脊椎滑下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靠在门板上慢慢蹲下去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刚才他那句“就是想要点钱”，像石头砸进水面，溅起的却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惊涛骇浪。
果然，他把她所有的小心、所有的伪装，全都解读成了最世俗的理由——缺钱。
这很好。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过得无比漫长。她坐在床边，竖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还有椅子挪动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睡着了，显然那杯水起了作用。
即便如此，她仍不敢贸然行动。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窗缝间漏进来的月光洒成一道细长的银线，她才踮起脚尖站起来。推开房门的一瞬，心脏差点冲破喉咙。他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眉头微蹙，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安的梦境里。她不敢多看，抓起床底的背包，快步走到桌前，把那几张钞票塞进背包的侧袋——既然是他给的，那就该由他“送”她离开。穿上鞋时，手指几次都穿不进鞋洞，推开门的瞬间，楼道里的感应灯竟然没亮，只有远处透进来的一丝微光，她像被针刺了一样缩了缩脖子，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
门外的窄梯通往地下室，那是平时没人注意的地方。她掀开布帘时，耳边响起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台阶上的薄灰让她不得不放轻脚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扬起的灰尘暴露了行踪。黑暗中只能凭记忆摸索，扶着墙的手触碰到一片潮湿的霉斑，冰凉的感觉让她更加紧张。
地下室比想象中更暗，只有通风口透进来的一丝月光，勉强映照出堆满杂物的空间。她记得尽头有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钥匙是几天前趁保镖换岗时偷偷拿的。将钥匙插入锁孔时，她屏住了呼吸。“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直接敲在神经上。推开铁门前的一刻，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森林特有的草木香——这是她提前踩好的路。
闪身出去后，她没有完全关紧铁门，只是虚掩着，让它看起来像从未被打开过。身后的地下室再次陷入黑暗，而眼前则是密密匝匝的树林，树影在月光下交错交织，如同天然屏障。
她弓着腰，借着树影一步步往前挪动。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声，每一下都让她绷紧神经。巡逻的保镖此刻应该还在主楼附近巡视，暂时不会注意到这片偏僻的区域。为了确保安全，她提前把手机的电池抠出来用塑料袋包好，塞进了背包底层。不敢依赖任何带定位的东西，甚至连手表也摘掉，只能依靠头顶的星斗辨别方向。
风穿过树叶时发出低语般的声响，偶尔有夜鸟惊飞，扑棱翅膀的声音让她瞬间蹲下，缩在树后屏住呼吸。足足等了好几分钟，才敢继续移动。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脚下的落叶逐渐变成松软的泥土，远处隐隐传来潺潺的溪流声。她知道此时已经绕到了庄园外的围栏附近，这里几乎无人踏足，那些警惕的保镖绝不可能料到有人会从这条废弃的路径逃离。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栋房子的轮廓，她终于敢停下来，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干上喘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干得刺痛，但她不敢发出声音。背包侧袋里的钞票随着呼吸轻轻撞着腰侧，仿佛在提醒她刚刚完成的一切。他到最后还以为她只是为了钱，却不知道，“缺钱”只是她铺就的自由之路。
夜风吹过树梢，带来了森林深处的凉意。她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星星，攥紧背包带，朝着更深的黑暗迈步走去。这里没有任何监控，也没有路灯，唯有无尽的树影笼罩着一切，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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