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比斯的阳光总是带着灼烧般的热烈,穿透雕花的窗棂,在凯瑟琳脚下的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跪在光滑的地砖上,面前是盛满尼罗河水的银盆,侍女正将捣碎的孔雀石粉末混入水中,那抹幽深的青绿,是她眼妆的底色——和所有贵族少女一样,她的美丽从不是天生,而是精心锻造的武器。
“凯瑟琳小姐,今天的礼仪课要学习如何用莎草纸卷书写楔形文字,重点是‘忠诚’与‘永恒’的写法。”女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丈量金字塔基底般精准。凯瑟琳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厌倦。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从记事起,她就活在“王妃候选人”这个光环下。
父亲是底比斯最富有的贵族之一,手中握着连接努比亚与埃及的商路,财富与权势让法老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而她,凯瑟琳,就是父亲打入王室核心的棋子,一枚被精心打磨、用以牵制王权的金莲花。
“记住,你的微笑要像尼罗河泛滥季的沃土,包容而充满诱惑;你的眼神要像沙漠深处的绿洲,遥远却令人渴望。”女傅用镶嵌着黑曜石的教鞭轻点她的肩头,“你不是在取悦某一个皇子,你是在成为所有权力觊觎者眼中最完美的战利品。”
镜子里的少女渐渐长大,蜜色的肌肤在橄榄油的呵护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乌木般的长发编成精致的发辫,缀着金箔与青金石。
她学会了在琴弦上拨弄出让人心碎的旋律,学会了用荷鲁斯之眼的符号在莎草纸上写下暧昧的诗句,更学会了在不同的皇子面前,展现出他们最渴望的模样——对勇猛好战的二皇子拉美西斯,她是崇拜英雄的柔弱菟丝花;对博学多闻的三皇子图特摩斯,她是渴求智慧的懵懂学生;对沉静内敛的四皇子阿蒙霍特普,她则是能读懂他眼底孤寂的知心人。
他们都为她倾倒。
当拉美西斯在狩猎中为她擒获雄狮,将带血的兽首献到她脚下时,她会用颤抖的声音说:“唯有您的勇武,才能守护我如守护埃及的疆土。”
当图特摩斯在神庙的阴影里为她解读古老的铭文,她会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您的智慧照亮了我蒙昧的灵魂,如同太阳神拉照亮黑夜。”
当阿蒙霍特普在深夜的花园里对她倾诉对权力斗争的厌倦,她会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论您选择何方,我的心永远追随您的脚步。”
每一次温柔的低语,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精心编织的网,将这些未来可能的法老牢牢困住。父亲在她耳边低语:“很好,凯瑟琳,继续下去。法老的身体越来越弱,王位的天平需要你去拨动。”
她微笑着应下,心中却像被尼罗河水浸泡的莎草纸,柔软而潮湿。她见过法老,那个曾经威严如神祇的男人,如今坐在黄金御座上,连举起权杖都显得吃力。
阿努比斯第一次出现在凯瑟琳面前时,她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为阿蒙霍特普弹奏竖琴。
他穿着简洁的白色亚麻长袍,没有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珠宝,只有额间一条细细的黄金头带,衬得他面容格外冷峻。
与那些围绕在她身边、急于展现魅力的皇子不同,阿努比斯身上有种沉淀多年的力量感,像尼罗河畔沉默的花岗岩雕像。
“凯瑟琳小姐的琴音,让神鹰都忘记了盘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不像赞美,更像陈述一个事实。
凯瑟琳停下手指,起身行礼,姿态优雅而疏离:“摄政王殿下谬赞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她知道他,法老的弟弟,多年来一直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兄长,在朝臣中威望甚高,却也一直被视为最危险的潜在威胁。
父亲曾警告过她,阿努比斯这头“沉睡的狮子”,比任何一个皇子都难以捉摸。
阿努比斯没有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构建的温柔表象,看到她心底的算计。
从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有时是在宫廷宴会上,他坐在离法老最近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有时是在她前往神庙祈福的路上,他的轿子恰好与她的队伍同行,隔着帘子,她能感受到那道若有若无的注视。
法老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宫廷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拉美西斯开始在军队中培植势力,图特摩斯则频繁接触祭司阶层,阿蒙霍特普依旧沉默,却暗中与几位老臣往来密切。而阿努比斯,他的府邸车马络绎不绝,那些平日里深藏不露的贵族和将领,纷纷在深夜叩响他的大门。
他浑浊的眼睛偶尔扫过她,带着帝王的审视,却再无半分锐利。权力的真空正在形成,像沙漠中酝酿的风暴,而她,是风暴眼中心那朵看似无害的金莲花。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周旋于诸位皇子之间时,一双更幽深的眼睛,早已在阴影中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