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破冰局。主持人念完了这一季的规矩，便叫学员们拾起手边的信封，说是里头备好了题目，要大家挨个儿完成。
梁晚慈同旁人一样，顺手拈起左手边那只蓝信封。她不是头一个答的。按着次序，从黄明昊那队开始。她还未及抬头，就听见翟潇闻懒洋洋地接过话筒，道：
翟潇闻“添加一位异性好友。”
黄明昊“哦——”
黄明昊“异性好友啊。”
黄明昊看戏似地起哄，众人也凑趣地笑。唯独李乐意没回头瞧他一眼。他们没有联系方式。不，曾经是有的，后来被她删了。至于缘由，说来也是她心里埋了多年的结，从未与人提起过。
翟潇闻“李乐意。”
三个字，清清楚楚地掷下来，像几粒碎石子，冷不丁砸在她头上。李乐意怔了一瞬，猛地转过脸去，正对上他的视线。他们是老同学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这一出，播出后怕又要添一桩谈资。本就貌合神离，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竟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翟潇闻的眼神也略略复杂，只是到底比李乐意坦然些。可这坦然里，偏又掺了几分歉疚，只有她觉察得到。这歉疚从何而来？莫非他也晓得，当年不辞而别，做得不大厚道？
这微妙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浮了一瞬，很快，翟潇闻又恢复了那副散漫样子，冲她道：
翟潇闻“咱俩加个微信呗。”
翟潇闻“不然待会儿，怎么并肩作战啊。”
理由充分，合情合理。
李乐意没法拒绝，只得摸出手机，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一幕，梁晚慈看在眼里。《风过江》取景讲究，定要山明水秀，方衬得出那股江湖气。导演当初一拍板，选中了翟潇闻的故乡青城。那时他为尽地主之谊，自告奋勇当导游，带她逛了不少地方。
她曾问：“这些地方，你小时候常来吗？”
他答：“是啊。”可静了半晌，又轻轻叹道：“小时候，常和另一个人一块儿来。”
如今想来，那人多半是李乐意了。
梁晚慈正出神，话筒不知何时已传到她身后的周柯宇手里。他捏着信封，慢条斯理念出上面的字：
周柯宇“谁的到来，让你感到意外。”
短短几个字，他念得极认真，仿佛在细细咀嚼。随后，几乎不假思索，目光便落在身前人的背影上。沉而温润的声音透过话筒，在录播室里荡开。他头一回，面对面，完完整整地唤她的名字：
周柯宇“梁晚慈。”
众人皆不惊讶，仿佛这问题本就有标准答案。
梁晚慈闻声，略略侧身，仰脸望他。因着不算熟稔，她的眼神直白而坦荡。可周柯宇却没这般定力，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颤。然而他亦明白，这或许是为数不多的机会，索性横了心，道：
周柯宇“你的归来，你的到来，都让我感到意外，和——”
周柯宇“惊喜。”
他眸光灼灼，攥紧话筒，一字一顿：
周柯宇“我不敢保证这一季我们能拿冠军。”
周柯宇“但谢谢你，选择成为我的队友。”
能与你并肩同行，哪怕只是短短数月，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幸运，亦称得上恩赐。
梁晚慈听了，嘴角先是一弯，眼里浮了层浅淡的笑意，却不急着答话。她将身子略略转正了些，手指摩挲着信封边缘，像是在斟酌字句。
梁晚慈“这话说的……”
梁晚慈“倒像是我特意为你回来的。”
她终于开口，目光偏了偏，虚虚落在前方某处，唇角仍噙着那抹笑。这话听着像是打趣，可偏偏语气又太过平静，叫人辨不出真假。周柯宇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
梁晚慈“不过——”
她忽然侧过脸来，这次直直望进他眼里，那个词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落下来时变成了：
梁晚慈“能和你一队，确实挺巧的。”
巧。不是缘分，不是幸运，就只是巧。一个轻飘飘的字，把那些未尽的、灼热的话都隔在了恰到好处的距离外。
录影棚的灯光太亮，照得人眼底发涩。周柯宇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中间横着道看不见的墙。
周柯宇“是啊……”
他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声音低了几分：
周柯宇“挺巧的。”
场边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梁晚慈借机别过脸去，顺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游戏继续往下进行，方才那片刻的暗涌，就像投进深潭的一粒小石子，涟漪过后，水面复又平静如初。
只有周柯宇知道，自己掌心里还留着方才攥话筒时压出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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