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琴逢君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博物馆文物库房的每一个缝隙，温听澜的指尖悬在青铜酒樽上方三寸，迟迟不敢落下。

"小娘子今日手抖得厉害，莫不是昨夜偷喝了我的酒？"

那声音带着三分醉意，分明是从面前的青铜酒樽里传出来的。

温听澜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这是幻觉"，却听见库房西北角传来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唐代的三彩马正用蹄子踢着玻璃展柜："新来的，你吓着人家姑娘了。"

"我吓她？"青铜酒樽不满地震了震，"上个月那个实习生用钢丝刷刮我肚子，我说什么了？"

温听澜深吸一口气，将脱脂棉狠狠按在酒樽的饕餮纹上。自从上个月在雷雨夜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就获得了这种诡异的能力——能听见文物说话。更可怕的是，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话多。

"温老师？"

库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实习生小林探进半个脑袋："沈氏基金会的人到了，带着那批捐赠的古琴，馆长让您过去。"

温听澜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冲出库房，却在拐角处撞上一堵人墙。白檀香扑面而来，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左眼睑下那颗小痣在博物馆惨白的灯光下，像一滴凝固的墨。

"温老师，"沈知微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比央视纪录片里的旁白还要磁性，"久仰。"

温听澜的耳膜嗡嗡作响，不是因为撞到了鼻子，而是身后库房里突然爆发的尖叫——

"是他是他！潞王琴的主人！"

"完了完了，前世债主找上门了！"

"赌三两银子，这次小温姑娘撑不过三个月！"

沈知微似乎没听见这些嘈杂，修长的手指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烫金名片："家父收藏的七张古琴，今后就拜托温老师了。"

名片上的沉香木屑簌簌落下，温听澜这才注意到他腕间戴着一串奇特的朱砂手绳，纹路像极了古琴的冰裂纹断弦。

会议室的射灯下，七张古琴在丝绒布上泛着幽光。温听澜的指尖刚触到最边上那张断纹琴，就听见慵懒的男声带着松木香撞进耳膜：

"三百年不见，卿卿的手指还是这么凉。"

她猛地缩回手，撞翻了身后的茶水。沈知微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潞王琴突然在案几上震出泛音，温听澜脑海里炸开大段带着酒气的记忆碎片——明朝万历年间的月夜，有人用这把琴挑开她的红盖头，与沈知微一模一样的男子披着大红喜服冷笑："温姑娘既不愿嫁，不如赔我张新琴？"

"琴轸调音处有暗伤。"沈知微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按在她脉搏上，"要像这样..."

他引着她的手指去拨弦，古琴骤然奏响《长相思》的首句。温听澜的耳垂被他的呼吸烫得通红，没看见展柜里的唐代银壶正在对青铜镜疯狂使眼色："快记下来！这是第三百二十一次弹这首曲子！"

"温老师。"沈知微松开手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掌心，"下周三的修复方案汇报，我很期待。"

窗外暴雨倾盆，温听澜没注意他转身时腕间朱砂弦纹泛起的微光，更没看见潞王琴悄悄挪了半寸，把断纹对准了她的影子。

（本章古董小剧场：

青铜酒樽："这届年轻人不行，被摸个手就脸红。"

潞王琴："你懂什么？我家主人当年在洞房里..."

唐代三彩马："闭嘴！少儿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