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

在姑苏盘桓的几日，雨儿几乎成了无心的“小尾巴”，醒着时要追着听他讲佛经里的趣闻，吃饭时要挨着他坐，出门就喜欢被无心抱。

无心也乐得纵容，带她去拙政园看锦鲤，教她认廊下的楹联；陪她去留园听评弹，用帕子给她擦嘴角沾上的糖渣；甚至在寒水寺的院子里，拿枯枝在地上画小人儿，讲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雷无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一会儿凑过去说“雨儿，干爹带你去买桂花糖糕”，一会儿又嚷嚷“无心，你这和尚别总拐带我干女儿”，却总被雨儿一句“我要听无心叔叔讲故事”堵回来，气的他忍不住嘟囔：“明明我才是干爹，这丫头眼里怎么就只有和尚？”

叶若依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小孩子心性，你跟她较什么劲。”

萧瑟看得分明，面上不动声色。他是雨儿的亲爹，可这几日，女儿眼里似乎只有那个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有时见雨儿趴在无心肩头，指着远处的塔尖叽叽喳喳，他握着茶杯的手就会不自觉收紧——这丫头，到底随了谁，这般“颜控”？

离别那日，客栈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司空长风已先一步去寒水寺与老友辞行，约定在城外渡口汇合。

雷无桀抱着雨儿，脸上是掩不住的不舍：“雨儿，干爹要回齐雷山了，等过些日子，干爹再来看你。”

雨儿却搂着无心的脖子不肯撒手，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干爹走，也不要和无心叔叔分开。”

无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尚也要回寺里了。我有座画雪山庄，院里种了好些梅花，好看得紧。雨儿想不想去看？”

“梅花？”雨儿眼睛亮了，小脸上满是好奇，“是像画里那样，一朵一朵的吗？我还没见过呢！”

“自然是。”无心点头，“等落了雪，更漂亮。”

“我要去！我要去看梅花！”雨儿立刻拍着小手应道，小模样亲昵地往无心怀里蹭了蹭。

雷无桀在一旁看得牙痒痒，伸手去拉雨儿：“喂！你这没良心的，我才是你干爹！他一个和尚懂什么梅花？”

雨儿却眨巴着大眼睛：“可是无心叔叔好看呀。”

雷无桀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无心对萧瑟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和尚，把我干女儿教成什么样了！”

萧瑟轻咳一声，没接话，只是走上前，将雨儿从无心怀里接过来，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好了，该走了。”他看向无心，微微颔首，“后会有期。”

无心合掌还礼，目光在雨儿脸上停留片刻，笑道：“后会有期。”

雷无桀还在跟雨儿碎碎念“你得记着谁是干爹”，叶若依已笑着与千落道别：“到了雪月城，记得捎信来。”

“好。”千落点头，“路上小心。”

两拨人分道扬镳，雷无桀夫妇的马车往西，萧瑟一行的马车则朝南，驶向雪月城的方向。

马车刚驶离姑苏城，雨儿就蔫了下来，扒着车窗看了会儿，忽然扁起嘴，眼眶红红的：“无心叔叔不在了，干爹也走了……”

萧瑟将她抱进怀里，柔声道：“还有爹爹在呢。爹爹带你回雪月城，那里有好多好玩的。”

雨儿抬头看他，小眉头皱着：“爹爹没有无心叔叔好看。”

萧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他默默放下雨儿，转身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一声灌了大半杯，茶水的清冽也压不住心里那股翻涌的酸意。这丫头，真是……

他放下茶杯，从行囊里翻出一叠纸，正是雨儿平日里练字的课业，语气恢复了几分严肃：“光顾着玩，你的字都落了好几天了。来，现在补上。”

雨儿一看那叠纸，小脸立刻垮了，拉着萧瑟的袖子摇：“爹爹，我不想写字……”见萧瑟不为所动，她又转头看向千落，可怜巴巴地喊：“娘……”

千落抿着嘴笑，故意别过脸：“爹爹说得对，功课不能落。”

雨儿又看向闭目养神的司空长风：“外公……”

司空长风慢悠悠睁开眼，捋了捋胡须：“你爹爹说得有理。”

雨儿彻底没了指望，垮着小脸拿起笔，委屈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萧瑟看着女儿那副小模样，心里的酸意渐渐淡了，反倒生出几分好笑。

又过了许久，他凑到千落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闷闷的委屈：“千落，以后可得看好雨儿。”

千落挑眉：“怎么了？”

“让她离那些好看的男孩子远点。”他说得一本正经“尤其是……尤其是和尚。”

千落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司空长风忽然“嗤”笑一声，睁开眼白了他一眼，语气却带着几分认同：“说得不错。想当年，我怎么就没这么想过呢？”

萧瑟：“……”

司空长风慢悠悠地补充道：“可不是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靠谱的真心才难得。”

萧瑟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发现岳父这话字字都戳在理上，偏生他自己就是被千落“看上”的好看公子，此刻竟找不到半分辩解的立场。

“阿爹！”千落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羞恼的嗔怪，“你说这些做什么。”

司空长风哈哈一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你呀，自小就爱看好看的小哥哥，长大了倒好，追着萧瑟满雪月城跑，这性子，可不是一点没变？”

萧瑟猛地看向千落，眼神里满是“原来如此”的了然。千落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索性转过头去看窗外。

萧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雨儿小小年纪就这般“颜控”，原来是继承了她娘的“优良传统”！他望着千落微微侧着的脸颊，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心里那点因女儿而起的酸意，忽然就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暖意。

晚上投宿客栈时，司空长风看着月儿完成课业，刚洗漱完毕，萧瑟便从身后轻轻环住了千落的腰。

千落吓了一跳，转过身时，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还在想岳父说的话？”

千落脸一红，嗔道：“不许提。”

“不提也行。”萧瑟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鬓角，声音低沉得像浸了蜜，“但我忽然发现，当年你追着我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好看？”

千落被他问得窘迫，伸手去推他：“不正经。”

手腕却被他牢牢握住，下一秒，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千落起初还想挣扎，可他吻得又深又缠绵，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让她渐渐失了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攻城略地，直到空气都被掠夺殆尽，才被他稍稍松开。

她喘着气，脸颊绯红：“你……”

“谁让你把女儿教成这样。”萧瑟抵着她的额头“害我吃了一整天的醋，这笔账，得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