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更声刚过，第三声余韵还在夜色中回荡，千落便倏然睁开了眼睛。窗外月色如水，将雕花窗棂的纹路映在青石地面上，如同铺开了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身旁的萧瑟呼吸均匀绵长，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还霸道地搭在她的腰间，温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手臂，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萧瑟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的薄唇此刻微微放松，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千落心头微颤，急忙移开视线。她轻巧地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如同破碎的梦境。千落披上那件外衣，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床榻上熟睡的男人，萧瑟的睡颜难得放松，平日里总是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凌厉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千落浑身紧绷，直到确认身后没有动静，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就在门关上的瞬间，萧瑟倏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哪有半分睡意。

地牢入口处的守卫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千落将迷药的瓶子塞回腰间，沿着潮湿的石阶向下。

最里间的牢房却出人意料地整洁舒适，甚至点着上好的檀香，淡雅的香气驱散了地牢的阴郁。千落纤细的手指轻轻叩击铁栏，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清脆。里面的人立刻警觉地坐起身来，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动。

"谁？"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戒备和期待。

"是我。"千落压低声音。

镜玄迅速来到栏杆前，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大小姐，你终于来了。"声音忽然紧张起来，"他...有没有欺负你？"

千落摇摇头，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斜斜地照进来："萧瑟待我还好，你呢？"

镜玄摊开手掌，示意雕花木椅与紫砂茶具："除了这方寸之地，山珍海味、雨前龙井倒也不缺。"

千落咬了咬下唇："你现在就走，萧瑟那边有我应付。"

镜玄却摇了摇头："若我今夜离开，你又如何脱身？"她向前一步，"不如咱们一起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千落没有立即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瓷瓶，冰凉的釉面此刻却像是烙铁般灼人。

"舍不得了？"镜玄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了然。

"我会走，"千落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不是现在。"

镜玄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这些年，日日处理一堆事务，实在是累了。在这里反倒能休息。"见千落神色不安，她又补充道："有琅玡王在，这里还好。等你决定好了，咱们再走。"她忽然笑了笑，眼中闪过锋芒，"你以为这样的地牢，困得住我？不过是不想出去罢了。"

"都怪我，累你至此。"

镜玄摆手打断："老城主当年予我再生之恩，这点情分本该偿还。"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况且不出去亦有别由——若办事不力时您在身旁，老城主或能从轻发落。"

千落欲言又止，镜玄却已了然："你决定好是不是要留下后，再放我走。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雪月城都支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千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的背影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

地牢外，萧瑟隐在阴影中，手指攥紧袖子，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看到千落独自出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又立即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为什么没走？是因为...他吗？

他迅速运起轻功，衣袂翻飞间已掠过重重屋檐，赶在千落之前回到了房间。当千落再次躺下时，萧瑟装作熟睡中无意识的动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他感觉到怀中人瞬间僵硬，又慢慢放松，最终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萧瑟悄悄收紧手臂，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不可闻的吻。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纱帐洒在床上。千落醒来时，发现萧瑟正凝视着她，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温柔，让她心尖发颤。

"看什么..."她下意识想躲，却被萧瑟扣住了下巴。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她心跳加速。

"看你。"萧瑟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带着小心翼翼的珍惜，千落几乎要沉溺其中，直到门外传来雨儿清脆的童声：

"阿娘，你看我的小白，雨儿把小白养胖了！"

千落慌忙推开萧瑟，脸颊绯红如朝霞："快起来，雨儿要进来了。"萧瑟低笑出声，又在她唇角偷了个香，才慢条斯理地坐起。看着她手忙脚乱整理衣襟的模样，他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那一刻，竟真的以为时光能倒转回从前。

千落低头整理衣襟，将眸中的复杂神色掩进衣褶里。她确实动了心，可这心动，尚不足以让她抛下所有。等从温泉庄子回来，便走吧。就让她再贪心几日，贪恋这片刻的温存，权当是偷来的时光。

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