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后的第三日,沈清凰站在后院的梨花树下,指尖轻抚过粗糙的树皮。前世,白氏就是在这棵树下,命人将紫苏拖出去发卖的。
“小姐,您要的名单。”紫苏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张纸,眼中还带着几分惶恐。这几日小姐变化太大,让她既敬畏又困惑。
沈清凰展开名单,上面列着相府所有下人的姓名与职位。她的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赵护卫。”她轻声唤道。
阴影处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赵风抱拳行礼:“小姐有何吩咐?”
“白氏克扣下人月钱的事,查得如何了?”
赵风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账房暗记的实账,与夫人交给相爷过目的账本相差三成。”
沈清凰接过账册,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前世直到赵风被杖毙前,他才将这账册交给她,可惜那时她懦弱无能,根本不知如何利用。
“做得很好。”她抬眸看向赵风,“你可知道,为何我独独选中你?”
赵风一怔:“属下不知。”
“因为你曾受过我母亲恩惠。”沈清凰声音很轻,却如惊雷炸响在赵风耳边,“五年前你母亲病重,是我母亲请太医为她诊治。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
赵风虎目含泪,单膝跪地:“先夫人大恩,赵风没齿难忘!属下愿为小姐赴汤蹈火!”
沈清凰伸手虚扶:“起来吧。明日我要去参加尚书府的诗会,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跟着。”
待赵风退下,沈清凰转向紫苏:“你弟弟的病好些了吗?”
紫苏浑身一颤,扑通跪下:“小姐怎么知道奴婢弟弟病了?”
沈清凰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够你弟弟买药了。记住,别让白氏的人知道。”
紫苏泪如雨下,重重磕头:“奴婢这条命就是小姐的了!”
沈清凰望着紫苏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前世紫苏被卖入勾栏后不堪受辱投井自尽,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次日清晨,沈清鸾带着丫鬟趾高气扬地闯进清凰的院子。
“姐姐,母亲说今日诗会让我与你同乘。”沈清鸾笑得甜美,眼中却满是算计,“姐姐不会介意吧?”
沈清凰正在梳妆,闻言头也不回:“自然不介意。”她从铜镜中看着沈清鸾,“妹妹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新脱俗,想必是要在诗会上大放异彩了?”
沈清鸾得意地抚了抚发间的珠钗:“姐姐过奖了。听说今日三皇子也会到场呢。”
沈清凰指尖一顿。果然,和前世一样,沈清鸾早就知道萧景桓会去诗会。前世她就是在这场诗会上被设计当众出丑,让萧景桓对她印象极差。
“是吗?那可要好好表现。”沈清凰拿起一支白玉簪递给紫苏,"就戴这支吧。"
尚书府花园中,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沈清凰安静地坐在角落,目光扫过人群,果然看见了被众星捧月般的萧景桓。他一身月白锦袍,面如冠玉,正含笑听着沈清鸾吟诗。
“接下来请沈大小姐赋诗一首如何?”尚书千金突然高声提议,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沈清凰。
沈清鸾假意解围:“姐姐不善诗词,不如……”
“既然主人相邀,清凰自当从命。”沈清凰从容起身,走到一株海棠前略作沉思,轻声道:“海棠未雨胭脂透,独立黄昏自不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枝。”
满座寂静,随即爆发出赞叹声。萧景桓眼中闪过惊艳:“好一个‘最是人间留不住’!沈大小姐果然深藏不露。”
沈清鸾脸色难看,突然笑道:“姐姐这首诗作得真好,不知可有全篇?妹妹记得这似乎是前朝李商隐的诗……”
沈清凰不慌不忙:“妹妹记错了,李义山写的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改了一字,意境便大不相同了。”她转向众人,“若不信,可请三殿下评鉴。”
萧景桓沉吟道:“确实不同。李诗哀婉,沈小姐这诗却多了几分超脱之气,妙哉。”
沈清鸾不甘心,又吟了一首词:“那请姐姐评评我这阙《蝶恋花》如何?‘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是吗?”沈清凰轻笑,“妹妹这首欧阳修的词背得倒是很熟。”
众人哗然。沈清鸾脸色煞白:“你……你胡说!这明明是我作的!”
沈清凰从袖中取出一本诗集:“正巧我带了《六一词》,不如大家一起看看?”
场面顿时尴尬至极。沈清鸾羞愤交加,竟掩面哭泣起来。萧景桓皱眉看了她一眼,转向沈清凰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探究。
诗会散后,沈清凰正准备上马车,忽听身后有人道:“沈小姐留步。”
她回头,看见楚临渊斜倚在一棵树下,玄衣墨发,俊美得如同画中人物。
“世子有何指教?”沈清凰福了福身。
楚临渊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听闻沈小姐精通诗词,不知可懂兵法?明日我在别院设了一局残棋,想请小姐指点一二。”
沈清凰心头一跳。前世楚临渊从未主动接近过她,这一世为何……
“世子谬赞了。清凰不过略通文墨,哪敢妄谈兵法。”
楚临渊轻笑:“沈小姐过谦了。今日那首诗,最后两句分明是看透生死之语,不像闺阁女子所能道出。”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尤其是……死过一次的人。”
沈清凰浑身一僵,强自镇定:“世子说笑了。”
“明日午时,静候佳音。”楚临渊将黑玉棋子放入她手中,转身离去。
回府路上,沈清凰紧握着那枚棋子,心绪翻腾。楚临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刚踏入相府,一阵哭喊声传来。只见厨房管事柳妈妈被两个婆子按在长凳上,白氏冷着脸站在一旁:“偷盗主家财物,杖责三十,发卖出去!”
柳妈妈哭喊:“夫人明鉴!老奴冤枉啊!那包银子是老奴多年积蓄……”
沈清凰眼神一冷。前世柳妈妈也是被这样冤枉赶出相府,后来她才知道,柳妈妈是因为撞见白氏与账房先生的奸情才遭此毒手。
“且慢。”她快步上前,“母亲,柳妈妈在府中多年,一向忠心耿耿。若真有偷盗,也该查个明白。”
白氏冷笑:“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查的?清凰,你年纪小,不懂这些刁奴的狡猾。”
沈清凰不慌不忙:“既如此,不如报官吧。京兆尹最擅长查这种案子,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账房方向,“说不定还能查出些别的什么。”
白氏脸色微变,随即强笑道:“罢了,念在她多年劳苦的份上,杖责就免了,逐出府去便是。”
当晚,沈清凰命赵风将柳妈妈秘密接到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安置。柳妈妈老泪纵横:“小姐大恩,老奴没齿难忘!老奴有件事要告诉小姐……”
沈清凰俯身倾听,眼中寒光闪烁。果然,柳妈妈手中握有白氏与账房私通的证据!
夜深人静,沈清凰独坐窗前,把玩着楚临渊给的黑玉棋子。明日之约,是福是祸?她轻轻落子于棋盘上,唇角微扬。
无论如何,这一局,她不会再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