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末灯影》

ICU病房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沈砚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翅膀残破，却仍能感受到疼痛的每一次震颤。隔着氧气面罩，他模糊的视线里是陆沉的背影——那人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去给我买碗糖粥吧。”沈砚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陆沉愣住，他盯着监测仪上起伏的曲线，喉结动了动：“你现在的身体……”

“就一碗。桂花糖的，要老街那家的。”沈砚闭上眼，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陆沉的眉头拧成结，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他需要那碗糖粥，就像需要一场救赎——他们争斗了半生，从巷口的石子战到董事会的刀光剑影，每一次都是他险胜，可这次，沈砚连最后一口气都要掐在他的手里。

脚步声渐远，沈砚在寂静中睁开眼。他知道自己撑不过下一个小时。监测仪的警报声像嘲笑的哨子，他扯掉面罩，任由氧气管在床单上蜿蜒。疼痛从腹腔攀爬至胸腔，他蜷缩成虾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有风掠过，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陆沉也是这样站在门外，而他砸碎了对方捧来的桂花糖粥，瓷片溅进对方的伤口，甜腥的液体混着雨水流淌。

“你从来赢不了我。”沈砚在喘息中呢喃。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停了，陆沉就站在三米外的走廊，却不再靠近。或许他在犹豫，在计算这场博弈的得失，但沈砚不需要他看见自己溃败的模样。他数着秒针，像数着对方余生将背负的枷锁——每一秒的停滞，都是陆沉的败笔。

当意识如潮水退去时，沈砚最后听见的是陆沉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门口，带着不甘的震颤，却始终没有推门而入。他笑了，笑自己终于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游戏中，赌对了最后一局。

陆沉攥着糖粥碗冲进病房时，监测仪已成直线。他盯着沈砚安详的面容，那双手再不会在会议上猛然拍桌，那双眼再不会在深夜的电话里射出利箭。他蹲下身，将糖粥碗放在床头柜上，桂花香气与消毒水气味交织，像一场荒谬的祭奠。

后来无数个深夜，陆沉总在古巷的灯笼下驻足。黄光晕染石板路，雾气模糊了远处身影，他总错觉沈砚就藏在某个转角，骂着他，诅咒他。打喷嚏时，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药瓶，却想起那人临终都不肯见他最后一面。但某个雷雨夜，他在档案室整理旧文件，忽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三声停顿，一声急促，正是沈砚在ICU门外留下的节奏。

他冲到窗边，雨幕中只有灯笼在摇晃。陆沉攥紧拳头，终于明白那日沈砚支开他时，自己早被看透了底牌。那人连死亡都是一场棋局，而他不肯见最后一面，是因为听见了陆沉未走远的脚步声，知道他会永远困在“如果推门而入”的假设里。

巷末的灯笼灭了又亮，陆沉始终没能赢回那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