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蔓延,为老旧的邮筒镀上一层温暖的蜜糖光泽。林小满踮起脚尖,从中取出第七封信封,那褪了色的纸张仿佛承载着时光的重量。她的指尖刚触及封口,几片干枯的矢车菊花瓣便簌簌坠落,落在掌心如同脆弱的叹息。她心头猛然一颤,随即抱着信疾步冲向阁楼,身后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挽留她的驻足。阁楼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霉味与樟脑丸的气息,那是属于岁月深处的独特味道。她跪坐在木地板上,双手微微颤抖地拆开信封。薄如蝉翼的信纸被缓缓展开,钢笔字迹遒劲有力,像是将情感深深刻入了纸背:“小满,候鸟又要南飞了。记得给后院的葡萄架系上红绸,等我回来时,你酿的梅子酒该够醇厚了。”落款是“阿砚”,日期停留在三年前的深秋。那墨色凝固的一刻,仿佛连时间也被定格。窗外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林小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墙上挂着的捕虫网,思绪如潮水般涌向记忆深处。那是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她在河滩边第一次遇见举着望远镜的陆砚。少年脖颈因烈日晒得微红,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出奇。“你看,那是灰鹤!它们每年秋天都会沿着这条路线迁徙。”他的声音清澈又坚定,像涓涓细流沁入心田。从那一天起,河滩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陆砚教她辨认候鸟羽毛的纹路,用树枝在沙地上勾勒出复杂的迁徙路线图;而林小满则把母亲珍藏的梅子酒偷偷拿出来,看着陆砚被呛得直咳嗽的模样,咯咯笑着躲闪。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他突然抬头望向天空,说道:“等我考上鸟类研究所,要跟着候鸟走遍世界。”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林小满攥着新摘的梅子往陆砚家跑去,却看见救护车的红蓝灯光撕裂了雨幕。医院走廊里,陆砚的母亲哭到嗓音嘶哑:“他非要去救被困在芦苇荡的蓑羽鹤……”从此之后,一封又一封来自各地的信件陆续寄到了林小满的手中。云南的红嘴鸥、青海湖的斑头雁、北极圈的雪鸮,每封信里都夹着当地的植物标本。这是陆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带着她,去看那些候鸟飞过的山川湖海。就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阁楼的天窗忽然响起扑棱棱的翅膀拍动声。林小满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额雁停在窗棂上,它左脚绑着褪色的红绳,喙间叼着一封信。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水渍晕染开,却依然能辨出那句:“这次换我跟着你了。”月光悄然爬上窗台,洒下一片银辉。林小满在信末添上了一行小字,将信纸折成一只纸鹤。白额雁低鸣一声,衔起纸鹤振翅飞入夜空。远处,成群的候鸟掠过城市灯火,它们划破长空的轨迹,在林小满眼中,宛如陆砚当年沙地上的迁徙路线图,那样清晰,那样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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