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宇川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白晓婷心底漾开了短暂的不安涟漪。但这点涟漪，很快便被期末季如潮水般汹涌扑来的论文、案例分析、模拟法庭实战冲刷得无影无踪。法学院的书山卷海和精疲力竭的辩论队集训，几乎吞噬了她所有的时间和心力。每当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在微信上看到那个沉稳的 [FY] 头像安静地停留在未读信息顶端，点开往往是一张计算过程截图或者一句精简的“今晚几点结束？”，心底便会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存在，却又谨慎地保持着不会干扰她战斗节奏的距离。
期末的寒流彻底席卷了京市，连日的阴霾笼罩着校园。白晓婷感觉自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无数的 deadline 鞭挞着，在昏暗的图书馆角落和亮如白昼的阶梯教室间飞速切换。压力像一个冰冷的铁箍，紧紧勒在太阳穴上，大脑如同过载的处理器，随时会冒出过热的白烟。
就是在这样一个寒风彻骨、天空阴沉得像铅块的下午，她刚结束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模拟庭审对抗，唇干舌燥，思维混沌得如同塞满了浆糊。法学院外空旷的台阶上冷风呜咽，她裹紧了单薄的羽绒服，正准备缩着脖子冲回图书馆那片“战场”继续奋战。手机在口袋里急促地震动起来。
是傅宇川的专属铃声——一段安静悠扬的钢琴旋律。
“喂？” 白晓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点感冒未愈的沙哑。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傅宇川一如既往平稳、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些的声音：“结束了？”
“嗯。” 她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感觉脑细胞死了一半……”
“校门口，五分钟后。” 他的话语极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根锚，瞬间将她飘摇的疲惫身体和混沌思绪钉住了方向。
“啊？” 白晓婷愣了一下，“五分钟？现在？去门口干嘛？我还有几份材料……”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堆积如山的工作在她眼前晃动。
“材料带上。” 傅宇川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在车上等你。穿暖和点。”
嘟……嘟……
电话挂断了，只剩下忙音。他的意图根本不容她细想和反驳。那股熟悉的、被他掌控节奏的无力和一点点隐秘的依赖感再次升起。但此刻，这种近乎蛮横的“安排”，在冰冷的疲惫和重压之下，竟显得像是一根珍贵的救命稻草。
白晓婷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宿舍楼，抓起胡乱扔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和资料袋，裹上最厚实的羽绒服，围巾也来不及围好，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校门口狂奔。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扑打在脸上。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时，果然看到那辆熟悉的、线条沉稳洗练的黑色奥迪A6L安静地停在路旁临时泊车位。车窗深色，看不清里面。
她刚跑到车旁，后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股混合着高档真皮和淡淡的雪松须水清香的暖意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她。傅宇川穿着深灰色的高领羊绒衫，正坐在后座。他微微侧身，让出位置。
“上车。” 言简意赅，声音沉稳得如同磐石。
白晓婷冻得麻木的身体瞬间被车内的温暖侵蚀，她几乎是顺从本能地钻了进去。厚重的羽绒服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她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后座真皮沙发里，抱着冰凉笔电和资料袋，像一个被卸下了所有外壳的小兽，只剩下被暖流冲刷出的疲惫和茫然。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窗外是灰暗的冬日街道，行人匆匆。她抱着怀里的资料，一时不知说什么，任由暖风和低沉的钢琴背景音乐流淌在沉默而温暖的空间里。身体一点一点回暖，疲惫如同潮水般更加凶猛地席卷上来，眼皮沉重得开始打架。意识模糊间，她只感觉到车子似乎并未往任何一个熟悉的街区方向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悄然停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外却不再是熟悉的车水马龙。
这是一个……隐藏在城市深处、远离喧嚣的老旧红砖庭院。院墙低矮，爬满冬日的枯藤，门口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识，低调得像个私人藏馆。庭院中央却立着一株虬劲苍翠的高大雪松，墨绿的枝叶如同撑开的一把巨伞，为这方小天地隔绝了外面的风尘与嘈杂。空气中隐约飘来某种极清雅的梅香，混合着初雪后泥土的清冽气息。
“到了。” 傅宇川的声音将她彻底唤醒。
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内部别有洞天。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落，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松木燃烧的独特微甜气息和一种极其诱人的、温暖的食物甜香。与其说是餐馆，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被精心布置过的冬日温室。空间开阔，绿植点缀，几组错落有致的卡座保证了私密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小型日式枯山水庭院。一片素净的白沙，几块青黑的踏石，映衬着墙角几株顽强绽放的、点缀着冰晶的宫粉早梅。
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引导他们走到靠窗视野最佳的位置落座。傅宇川极其自然地替白晓婷拉开椅子，眼神示意她脱下厚重的羽绒服。他脱下自己的深灰色大衣递给服务员，露出里面熨帖的羊绒衫，身形挺拔而放松，动作流畅优雅，仿佛早已熟知这里的一切规则。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他的另一个世界——精致、低调、强大。
菜单根本没有经过白晓婷的手。傅宇川只是低声向一旁垂手静立的经理简短地吩咐了几句，对方便心领神会地躬身退下。
“别看了，这里没信号。” 傅宇川看着白晓婷刚放下包就习惯性去摸手机的动作，低沉地说道。视线落在她因一路奔跑和车内暖气而微微泛红的鼻尖，还有眼底那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疲惫和压力带来的青痕上。
白晓婷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任何手机信号提示。她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说“我还有事……” 但触及他深邃眼眸中那不容置疑的沉静和一种……带着力量的审视？那堆叠如山的报告、那未完的模拟法庭准备稿、那些焦虑的数据……似乎在这个被温暖、食物香气和窗外那方清净白雪世界隔绝的空间里，突然变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热腾腾的食物被悄然奉上。不是想象中的精致法餐怀石料理，而是热气腾腾、汤汁浓郁鲜香、用料十足的海鲜杂菜煲，旁边搭配着刚刚烤好、外层焦香内里松软得恰到好处的黄油餐包。还有一小碗熬得晶莹剔透、点缀着糖桂花的酒酿小圆子。简单，家常，却每一道都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仿佛专门为一只冻僵的、急需热食抚慰的胃量身定做。
浓郁的食物热气熏蒸着她的脸颊，那份刻骨的疲惫和压力造成的沉重感，仿佛真的在氤氲的热气里一点点融化、消散。她用温热的面包裹吸饱了浓稠鲜美的汤汁，一口咬下去，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四肢百骸都发出舒适的叹息。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泡进了温水中，松弛下来。
窗外庭院里的白沙枯山水，在灯光映照下更显纯净清冷。天空中，竟真的开始纷纷扬扬地飘洒下细小的、如同白糖般的细碎雪粉。雪粉无声无息地落在庭院的青石踏石和梅花瓣上，很快积起一层薄薄的、晶莹的白，衬着室内满溢的温暖和食物的烟火气，有种奇异的、超然物外的静谧。
晚餐接近尾声，一小盘去核切好的脐橙瓣被送了上来。新鲜的橙子散发出清甜诱人的气息，澄澈的橙色如同被阳光过滤，与窗外细雪的白形成鲜明又和谐的反差。
傅宇川似乎一直看着她进食。此刻餐厅里悠扬的爵士乐正好进入一段极其温柔的钢琴 Solo 间奏，音符在暖融的空气里流淌。他从盘中捏起一瓣水润的橙肉，没有送到自己口中，而是极其自然地递到了白晓婷的唇边。指尖触碰到了她柔软湿润的下唇肌肤。
这个举动毫无预兆，亲密得超过了他们之间以往的所有界限。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的世界瞬间褪色成模糊的背景板，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无声飘落的细雪成了唯一的动态画面。
他的指腹带着橙子湿润的凉意和一丝属于他的微温，清晰地传递到她的唇上。白晓婷整个人都僵住了，所有感官都集中于唇上那一点微凉的刺激。她的脸颊瞬间滚烫如烧，心跳在寂静中像擂鼓一样轰然作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刚才因放松而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清澈，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撞进他深不见底、此刻却仿佛燃烧着某种暗火的眸子里。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里那潭平静的深水，而是如同冰封雪原下奔涌的熔岩，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没有催促，只是维持着递送的动作，那深沉专注的目光像实质的热流，缠绕着她，无声地攫取了她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一种无形的、强大至极的引力在瞬间形成。像是踩在悬崖边被风裹挟着向下坠落，又像被卷入一场期待已久的风暴核心。白晓婷的意识一片空白，身体却如同提线木偶般，做出了最诚实的回应——她微微启开被冻得有些发麻的唇瓣，用微颤的牙齿小心翼翼地咬住了那瓣橙肉，如同虔诚地衔住一块命运交付的信物。
柔软的唇瓣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食指指尖。
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如同擦过干燥火绒的星火！
“轰——！”
傅宇川眼中那压抑到极致的熔岩终于冲破冰层！他猛地伸出手，并非为了收回，而是一把托住了她滚烫的脸颊！
温暖有力、微微带着薄茧的掌心覆盖在她脸侧滚烫的皮肤上，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剧烈的心跳隔着颅骨传到手掌的震动。
紧接着，一道灼热的阴影瞬间覆盖下来。
没有任何缓冲的间隙。
他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滚烫如烙铁的温度，精准地、不容分说地压了上来！封缄了她所有的惊呼和懵懂！
清冽的、混合着雪松与橙子甜香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她的感官世界！
白晓婷的脑海瞬间如同被最亮的镁光灯照射，一片雪白！浑身如同通了电流，所有的寒毛倒竖，每一寸肌肤都在无声尖叫！初吻的冲击远远超越了羞涩与甜蜜，更像一场灵魂层面的剧烈地震！他的吻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急迫的、近乎凶悍的占有欲，仿佛要将这段时间隐忍的守护、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以及那些在暗中窥伺的阴霾所带来的冰冷感，全部烧成灰烬！唇瓣被用力地碾磨、吮吸，齿列被舌尖灵巧又不失力度地叩开，滚烫的气息汹涌地渡了过来，带着浓烈而陌生的侵略性。她的身体瞬间失去所有力气，手中捏着的餐叉“叮当”一声掉落在骨瓷盘上，清脆的声音如同唤醒神智的最后钟摆，却又瞬间被更加汹涌的感官淹没！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被迫承受着这场来势汹汹、几乎要将她熔化的侵袭，唯一的回应是被动地微微仰起头，任凭那灼热的火焰在唇齿间疯狂舔舐燃烧。
窗外的雪，无声无息地飘落，沾在落地玻璃上，化成细小的水痕。时间仿佛被无限拉伸、静止在这个被暖光、雪景和激烈纠缠的唇齿所填满的瞬间。空气中只剩下彼此急促、灼烫的呼吸和心跳声，交织成一曲惊心动魄的命运初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傅宇川的唇终于缓缓撤离少许，却并未离开，温热的鼻息依旧急促地喷洒在她同样滚烫而微肿的唇瓣上。他的额头低低地抵着她的额头，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浓密的睫毛像受伤蝴蝶的翅膀般在眼睑下方投下深刻的阴影。手指依旧紧扣在她颈后微微汗湿的发根里，仿佛在竭力平复着什么，也像是抓住生命中唯一的光源不肯放手。那被压抑的、属于天空之翼灵魂深处强大的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意志，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白晓婷睁开迷蒙濡湿的双眼，眼前是他紧闭双眸、线条绷紧如雕塑般的俊脸轮廓，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体里尚未平息的余震。她的脸颊滚烫，唇瓣残留着被烈火灼烧过的疼痛、麻胀和奇异而无法挣脱的印记，大脑里一片炽烈的混沌，如同经历了一场足以重塑认知的飓风。窗外枯山水的白沙，此刻在她混乱的视野里，被雪粉覆盖成一片纯白，如同他刚刚骤然向她心底倾泻而下的、滚烫纯粹又带着惊人力量的……初晴。
初时之吻，薄如细雪，却骤然熔化了冰雪封裹的心壁。在未知的阴谋阴影之下，两颗年轻的心在温暖的庇护所中，于骤起的初晴暖阳下，轰然相撞，烧灼出足以映照整个黯淡天空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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