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潼的指尖在距离书页只有一寸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她的脊背往上窜，耳边传来了细微的碎裂声，那声音就像冰面在脚下裂开一般。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看见每一粒在空中悬浮的尘埃，每一道在黑影表面流动的暗纹。

镜湖的水晶阶梯开始出现裂缝，那些纹像是有生命似的迅速蔓延开来。星瞳的银发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中疯狂舞动，她那纤细的手紧紧抓着正在变黑的锁链，指节因为用力过度变得惨白。“快...点...”她咬着牙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左眼里的星光闪烁不定。

世界之书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书页哗啦啦地自动翻动。林潼的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父亲深夜伏案疾书的背影、母亲在病房窗前无声落泪的侧脸、自己在阁楼发现那本书时充满好奇的表情。每个画面都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灰袍旅人的面具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了底下苍白的皮肤。他猛地抓住林潼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感到疼痛。“别被它迷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书在读取你的记忆！”

就在这个时候，林潼的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痛感。她低头看去，一个发光的三角形印记正在皮肤下浮现，边缘泛着淡蓝色的微光。这个印记和项链吊坠上的图案相似，但是更加复杂，内部多了很多细小的纹路。

“这是...什么时候...”她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印记。

星瞳突然发出一声像是啜泣又像是笑的哽咽：“血脉印记...终于苏醒了...”

黑影的攻击在这一刻突然加剧。它不再保持人形，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尖刺，如同暴雨一般向平台倾泻而下。灰袍旅人迅速脱下破败的长袍一甩，布料在空中展开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黑刺撞击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没时间了！”他回头怒吼，面具上的裂缝越来越多，“书在利用你的犹豫！”

林潼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灰袍人脖颈处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和正在侵蚀星瞳锁链的黑雾一模一样。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一颤，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扯出藏在衣领里的项链。银链上的吊坠在接触到书页的瞬间迸发出刺目的光芒，把整个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林潼不得不闭上眼睛，却依然能感觉到光线穿透眼皮的灼热感。

当光芒稍微减弱一些，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幅难以置信的景象——

黑影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画面一样静止不动。更惊人的是，它正在从边缘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

灰袍人的面具终于完全碎裂，碎片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林潼第一次看清他的全貌——那是一张和父亲极为相似的脸，却布满了可怕的疤痕，左眼甚至泛着不自然的红光。

“你...是叔叔？”她不确定地问，记忆里父亲从未提起过有兄弟。

男人苦笑一声，疤痕随之扭曲：“你父亲当然不会提起我。在官方记录里，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死在实验室的事故中了。”他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这些，都是尝试封印世界之书付出的代价。”

星瞳虚弱地咳嗽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的锁链已经断了一半，但右眼的混沌仍在扩散。“你们...能不能待会儿再叙旧？”她艰难地说，“世界之树正在凋零...”

林潼这才注意到手中的书已经变了模样。原本破旧的无名之书现在变成了一本精致的皮面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三角形图案和她掌心的印记完美吻合。她颤抖着翻开最后一页，发现原先的两个选项下方，多了一行用深蓝色墨水写就的新文字：

「重写规则，成为新世界的守护者」

这行字迹她很熟悉——是父亲的笔迹，但比平常更加潦草，像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下的。字迹边缘还有几处晕开的痕迹，像是被水滴打湿过。

“他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灰袍人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林潼的指尖轻抚过这行字，纸张传来微微的温热感，仿佛还残留着书写者的体温。就在这时，她掌心的印记突然亮了起来，和书页上的文字产生共鸣。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分支，看到父亲在不同时间线里做出的各种选择，看到灰袍叔叔在各个世界间孤独地穿行。最震撼的是，她看到了世界之书的真相：它根本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古老的文明制造的“概念收容器”，用来封存那些过于危险而必须被隔离的思想和记忆。

“啊！”林潼痛苦地抱住头，这些信息太过庞大，几乎要撑裂她的颅骨。书从她手中掉落，却在即将触地时悬浮起来，自动翻到了某一页。

星瞳突然挣扎着站起来：“看！世界之树！”

透过镜湖波动的水面，他们看到悬浮在虚空中的巨树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原本枯萎的枝条重新焕发生机，新生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更神奇的是，树冠顶端结出了一个全新的果实，比其他果实大上一圈，散发着柔和的七彩光芒。

灰袍人——现在应该称他为林叔叔了——突然抓住林潼的肩膀：“你做了什么选择？书对你显示了什么？”

林潼还没有从信息冲击中完全恢复，她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个发光的印记已经稳定下来，但仔细看会发现，它与项链吊坠的图案并不完全相同——内部多了许多细小的纹路，像是某种精密的电路图。

“我...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书好像...自己做出了决定...”

星瞳拖着断裂的锁链走过来，她的右眼依然混沌，但左眼的星光比之前明亮了许多。“不是书做出了决定，”她轻声说，“是你父亲二十年前就设定好的程序。当你同时拥有血脉印记和星坠时，预设方案就会启动。”

林潼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发现它现在轻得出奇，仿佛没有重量。翻开封面，扉页上父亲的字迹旁多了一行小字：

「给潼潼：当你读到这行字时，请原谅爸爸的不告而别。有些路必须独自走完，但爱永远不会消失。」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打在书页上，却没有晕开字迹，而是被纸张迅速吸收了。书突然自动翻到中间一页，显示出全新的内容——一幅精细绘制的星图，以及一行闪烁的文字：

「下一个目的地：新芽世界」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