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令音捏着薄薄的信笺,指尖发颤。
她迫不及待打开来,阿兄那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蒋长扬字如其人,笔锋舒展大气,信里没说什么要紧事,只絮絮叨叨讲着长安的雪比范阳晚了半月,还有一些琐事。
蒋长扬“前几日在市集见着你爱吃的玉露团,想着若你还在长安,定要拉着我去抢头一份。”
蒋令音的睫毛轻颤,一滴泪砸在“长安”二字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她想起七八岁那年的冬日,兄长瞒着父亲,偷偷带她溜出蒋府。
长安的雪是暖的,落在朱红宫墙上,像撒了层糖霜。
他们在东市的灯笼下跑,兄长替她挡着风雪,手里攥着刚买的糖画,糖丝在冷空气中凝成晶亮的丝,甜得人舌尖发麻。
那时她总说,要一辈子赖在兄长身边,才不要嫁什么世家公子。
蒋长扬敲着她的额头笑。
蒋长扬“我们令音这样明媚的性子,该配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才是。”
可终究还是嫁了。
十里红妆,她从长安的暖阳里,一头扎进了范阳卢家这座深不见底的宅院。
都说范阳卢氏这样的高门显贵,不算辱没了她。
可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她想要的么?
琉璃“少夫人?”
琉璃端着盏进来,见她对着信纸发怔,轻声道。
琉璃“夜深了,喝杯牛乳暖暖身子吧。”
蒋令音将信纸折好,塞进袖中。
窗外的雪又大了些,簌簌落在窗棂上,像谁在低声啜泣。
她想起刚嫁来时,卢景禹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时他们在新房,红烛摇曳,他掀开她的盖头,目光平静无波。
卢景禹“你我既是夫妻,往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事都要守着家族脸面,不可恣意行事。”
为着这话,这三年她从未逾矩。
每日很早起身,去给卢夫人请安,亲手为婆母研墨,为卢景禹整理书案。
府里的账目她算得清清楚楚,妯娌间的应酬她应付得滴水不漏,就连卢景禹偶尔晚归,她也从不多问一句。
可这样的日子,已让她厌烦。
蒋令音“琉璃。”
蒋令音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蒋令音“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该为自己活一次?”
琉璃愣了愣,随即眼眶红了。
琉璃“少夫人心里苦,奴婢都知道。”
她伺候蒋令音多年,从长安到范阳,看着自家小姐从爱笑爱闹,到如今沉默寡言。
蒋令音没再说话,指尖在袖中的信纸上轻轻划着。
兄长在信末说——
蒋长扬“若在卢家有半分委屈,不必强忍。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兄长接你回长安。”
回长安。
这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沉寂了三年的心湖,荡开涟漪。
蒋令音望着窗纸上摇曳的烛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回长安……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疯长着缠上心头。
她想起长安的春日,曲江池畔的柳丝拂过肩头,兄长会笑着将她发间的落絮拈去。
那些日子里,她不必揣摩婆母的眼神,更不必在卢景禹淡漠的目光里,藏起所有欢喜与委屈。
蒋令音“回长安……”
她对着窗纸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雪落。
琉璃在一旁看着,见自家小姐眼底那点熄灭了三年的光,竟缓缓亮了起来。
她悄悄退到门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少夫人真能回去,便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