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樱花与过期信》

蝉鸣最盛的七月，苏念在储物柜深处摸到牛皮纸袋时，指尖已经被铁锈划破。信封上的字迹被雨水晕开，露出褪色的"苏念亲启"，落款是三个月前转学的陆沉舟。

高考前最后一场模拟考，苏念的钢笔突然漏墨。她慌乱擦拭时，后座传来试卷翻动的沙沙声。陆沉舟将自己的答题卡轻轻推过来，橡皮擦上还沾着他偷画的简笔画——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牵着手看樱花。

"考去A大吧。"他趴在栏杆上，校服领口被风掀起，"听说那里的樱花会飘进图书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苏念发烫的耳垂。

可第二天，陆沉舟的课桌就空了。班主任说他跟着父亲去了国外，只留给苏念一盒樱花味的糖果。她每天吃掉一颗，直到最后一颗糖纸下露出小字："等你。"

此刻，苏念颤抖着展开信纸。墨迹在潮湿中晕成模糊的色块，只能勉强辨认出最后一行："其实我早就...病了。如果某天樱花再开，替我去看看吧。"

储物柜外突然炸开欢呼声，同学们举着手机围过来。苏念听见有人说："A大的樱花提前开了！"她跌跌撞撞跑到走廊，风卷着细碎的花瓣扑进怀里。那些粉白的花朵落在信纸残片上，像极了陆沉舟校服上永远洗不掉的樱花渍。

三个月后的清晨，苏念在报纸角落看到讣告。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病号服，却笑得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灿烂。她终于读懂那封信最后的缺口——其实我早就，没机会陪你看樱花了。

苏念攥着那张报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报亭老板狐疑地看着这个盯着讣告久久不动的姑娘，蝉鸣声在烈日下愈发刺耳，却盖不住她耳边轰鸣的回响。她忽然想起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时，陆沉舟把橡皮擦偷偷塞进她课桌抽屉，转身时后颈暴起的青筋，原来那时病痛就已在蚕食他的生命。

A大的樱花季如期而至，苏念抱着装满信件的铁盒站在图书馆前。风掠过花枝，粉白的花瓣扑簌簌落在她肩头，恍惚间又回到少年倚着栏杆的黄昏。她颤抖着拆开那些未寄出的信，陆沉舟工整的字迹里藏着汹涌的眷恋：化疗掉发时想伪装成新发型逗她笑，疼痛难忍的深夜画满整页她的名字，还有那句反复涂抹又重写的"对不起，我食言了"。

最后一封信夹着半枚樱花书签，背面写着："如果某天樱花雨下得特别急，那是我在偷偷抱你。"话音未落，骤雨突至，细密的雨丝裹着樱花将她笼罩。苏念在朦胧雨幕中看见少年逆光而立，校服被风吹得鼓起，一如那年他将答题卡推向她时的模样。

十年后，苏念成了一名教师。她总爱在春天带学生们去看樱花，看着少年少女们追逐打闹的身影，恍惚间又看见两个青涩的灵魂。办公桌上的相框里，泛黄的樱花书签旁，永远定格着陆沉舟十八岁的笑容。每当有人问起，她只是笑着说："这是一个关于春天，和永远不会过期的约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