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边界

夜深人静，公寓里只余下书桌上台灯洒落的一圈暖光。

许妍正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修改着“妍衣坊”下一季度的初步运营方案。

手机屏幕亮起，是孟清芷的来电。

许妍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母亲一如既往平稳清晰的声线：“妍妍，还没休息？”

“快了，妈，在整理些东西。”许妍放松了坐姿，靠在椅背上。

“嗯。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孟清芷的语气带着处理公事般的利落，“警署总局那边退休的李教授，托人递了话，想约你做一期专访。主要是关于近期几个典型经济案件的普法宣传，他觉得你的形象和主持风格比较适合。”

许妍微微蹙眉。

这类官方背景深厚、主题严肃的专访，通常轮不到她这种尚未完全站稳脚跟的新闻主播。这背后，显然有陆家影响力的影子。

孟清芷似乎能猜到她的想法，继续道：“机会不错，可以拓宽你在专业领域的口碑和官方认可度。当然，接不接在你。联系方式我稍后发你，你自己斟酌。”

没有强迫，没有安排，只是将信息和利弊摆在她面前，把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她。

这种尊重，让许妍心下一暖。“好，我知道了，谢谢妈。我考虑一下。”

“嗯，早点休息。”

孟清芷嘱咐一句，便挂了电话，利落得一如既往。

许妍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思绪却飘了一瞬。

李教授……若是以前在电视台，为了争取这样一个机会，她可能需要付出极大努力，甚至需要沈皓明动用关系去周旋。而现在，它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轻轻摇头，将这点感慨甩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妍衣坊”的方案上。

这才是她自己想要搭建的、真正属于她的事业版图。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又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许妍的目光落在那一串数字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知道是谁。

没有犹豫，她划开接听键，按下免提，将手机搁在桌上，自己则起身走向厨房，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妍妍。”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沈皓明的声音，刻意放软了语调，带着一种强压下的急切和故作深情的颤音，“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许妍端着水杯走回书桌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没有回应。

“妍妍，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听不到回应，沈皓明的声音更加急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的哽咽，“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我有多爱你，我的生活里根本不能没有你……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跟你是不是陆家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你还是以前那个许妍，我也一样爱你，真的！”

他的言辞恳切，情绪饱满，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或许真会被这份“幡然醒悟”的深情打动。

许妍又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她终于拿起手机，关掉免提，将听筒贴在耳边，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打断了对方还在继续的、颠三倒四的深情剖白和与方蕾关系的苍白辩解。

“沈皓明。”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我曾经，确实很爱你。”

电话那端的呼吸明显一滞，似乎因为这意外的“承认”而燃起了希望。

许妍继续，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爱到差点忘记了自己是谁，爱到以为不断妥协退让就能换来幸福，爱到把尊严和理想都放在了次要位置。”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落地：“但是，沈皓明，那是曾经。”

“现在，我不爱你了。”

“一点也不。”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所有的难堪、不甘和恼羞成怒，沈皓明压抑的、近乎咆哮的声音炸响在听筒里：

“因为你要回陆家了！因为你是陆家千金了，身份不一样了，所以就看不上我沈皓明了，是不是？！许妍！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就是为了钱，为了地位！”

听着这熟悉的、充满指责和迁怒的论调，许妍只觉得一种荒谬的可笑感涌上心头，甚至让她有点想笑。

她扯了扯嘴角，声音里的冷意更甚：“沈皓明，你真是永远都能刷新我对‘不可理喻’的认知。”

“当初我在你眼里‘温顺懂事’、‘宜室宜家’的时候，我得到了什么？是日复一日的忽视，是利用，是把我当成可以随意摆布的附属品。现在，我只是回到了我本该在的位置，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在你嘴里就立刻变成了‘贪图富贵’、‘心机深沉’的恶人？”

她的质问条理分明，像一面镜子，赤裸裸地照出了沈皓明逻辑里的双重标准和自私本质。

“我……”

沈皓明被堵得一时语塞，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只能徒劳地重复，“我不是那个意思！妍妍，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

许妍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声音里是彻底的厌倦，“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解释的了。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冷静期结束后，希望你能配合。如果不行，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说完，她不再给对方任何纠缠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并熟练地将这个新号码再次拖入黑名单。

为这样的人，浪费哪怕多一秒的情绪，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她放下手机，端起水杯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仿佛将最后那点与过去纠缠的浊气也一并冲刷干净。

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包裹住全身。

许妍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带走疲惫，也仿佛将沈皓明那令人作呕的表演和所有不愉快的过往，彻底冲洗殆尽。

擦干头发，换上舒适的睡衣走出浴室，整个人感觉清爽而焕然一新。

手机屏幕亮着，有一条未读短信。

是陆清淮发来的。

【妍妍，明天认亲宴，一切已就绪。晚上六点半，我准时到公寓接你。早点休息。】

看着这简短却充满力量的字句，许妍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个真切而放松的弧度。

看，这才是她应该在意和珍惜的。

那些消耗她、贬低她的人和事，早已被她彻底划出了人生的边界之外。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放下手机，关上台灯。

卧室陷入一片适合安眠的黑暗与宁静。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深沉。

在于岚和沈皓明身上浪费掉的精力和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场高质量的睡眠中，被彻底修复和补足。

明天，将是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