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踏着傍晚的余晖回到公寓楼下。

她今天心情不错，正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准备进楼栋，余光却瞥见旁边花坛的矮凳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男孩。

女人穿着当季新款连衣裙，妆容精致得与这片普通住宅区格格不入。

她正低头对男孩说着什么，姿态刻意中透着几分焦躁。

许妍脚步微顿，停在了原地。

她掏出手机，装作漫不经心地划着屏幕，目光却透过屏幕上方的空隙，冷静地观察着那两个人影。

动作利落地拍下照片，她打开沈皓明的微信对话框。

许妍：【你母亲带着皓辰来找我，请将她们带回去。】

消息几乎立刻显示“已读”。

几秒后，沈皓明的回复跳了出来：

不重要的前夫：【皓辰说想你了，妈带他去看看你。】

许妍盯着屏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她？

沈皓明，你连孩子都利用上了？

真是够下作的。

她关掉手机，视线落回那对祖孙身上。

于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在看到许妍的瞬间，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局促不安的笑容。

“妍妍……你，你下班了啊。”

她拉着沈浩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搓着手，与往日那个颐指气使的沈家太太判若两人。

许妍收起手机，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她们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像踩在于岚紧绷的神经上。

“阿姨，皓辰。”

许妍在距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们怎么来了？”

她越是平静，于岚心里就越慌。

“那个……皓辰说想你了，我，我就带他来看看。”

于岚不敢直视许妍的眼睛，目光躲闪着，手紧紧攥着沈浩辰的小手，“我们……能上去坐坐吗？”

她刻意将孩子往前推了推。

沈皓辰今年六岁，穿着整洁的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脸上一片茫然。

他被于岚攥得手有些疼，却懂事地没有吭声，只是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许妍。

许妍的目光在孩子脸上停留了一瞬，心口掠过一丝极淡的涩意。

这孩子是无辜的。

她看着于岚那张写满算计和讨好的脸，又看了看懵懂的孩子，心里有了决断。

“上来吧。”

她转身，刷开了楼栋的门禁。

于岚眼睛一亮，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拉着沈皓辰跟了上去。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于岚几次想开口，但看到许妍冷淡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

到了公寓门口，许妍输入密码开门。

“请进。”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于岚拉着沈浩辰踏进客厅。

公寓不算大，但布置得整洁温馨，窗明几净，看得出主人的品位。

许妍放下包，对沈浩辰招了招手：“皓辰，饿不饿？冰箱里有酸奶和水果。”

沈浩辰怯生生地看了奶奶一眼，得到于岚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才小声说：“谢谢……嫂子。”

“叫姐姐吧。”

许妍语气温和了些，“我和你大哥很快就要分开了。”

她转身去厨房，很快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一杯温牛奶，放在茶几上：“先吃点东西。”

对待孩子，她始终保持着基本的善意。

于岚看着这一幕，心里又燃起希望——许妍对孩子还是好的，这说明她心里还有这个家！

她趁机在沙发上坐下，酝酿着情绪，眼圈说红就红：“妍妍，这段时间，皓明他都瘦了……他每天都在后悔，后悔以前对你不够好。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许妍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表演。

“我知道，以前是阿姨不对，是我眼界窄，没看出你的好。”

于岚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知道错了。你看，皓辰也这么喜欢你，这个家没有你真的不行……”

她说着，将沈皓辰往许妍面前推了推：“皓辰，你不是说想大嫂了吗？快跟大嫂说说话。”

沈浩辰被推得一个踉跄，小脸上满是困惑。

他其实并不太明白大人们之间复杂的事情，只是隐约感觉到，妈妈带他来这里，好像不是为了让他和大嫂玩。

他看看妈妈，又看看许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妍看着这一幕，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

她将于岚所有的小动作、所有刻意营造的情绪、所有拿孩子当筹码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阿姨。”

许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我想您可能误会了。”

于岚的哭声戛然而止。

许妍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们，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

“我让皓辰上来，是因为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成为成年人博弈的工具。”

她转过身，目光直视于岚，“但我想您应该明白，我和沈皓明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

于岚急了，也站起来，“你们还没正式办手续，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妍妍，皓明他是爱你的，他只是……”

“他不爱我。”

许妍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他爱的，是‘陆家女儿’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利益。阿姨，您心里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于岚脸色一白。

许妍继续道，条理分明，字字清晰：“从始至终，你们沈家看中的，就不是我许妍这个人。当初是觉得我出身普通好拿捏，能做个听话的媳妇；现在知道我可能是陆家女儿，又觉得有利用价值，可以帮沈家攀上高枝。从头到尾，你们都没有真正尊重过我，把我当成一个有独立思想、有自己人生追求的人来看待。”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冷静：“既然如此，又何必现在演这出情深义重的戏码？大家体面一点，好聚好散，不好吗？”

于岚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没想到许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不留情面。

“我……我……”

她支吾着，还想再说什么。

“阿姨。”

许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最后的耐心，“请回吧。也请您转告沈皓明，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冷静期一到，我会让律师联系他。如果他坚持不肯签字，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至于皓辰……”

她看向沙发上安静吃着水果的孩子，眼神柔和了一瞬，“如果他想见我，可以在合适的时间，通过合适的方式联系我。但我不希望他再被当成谈判的筹码。”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于岚知道，今天这趟是彻底白来了。

她脸色灰败地拉起沈皓辰，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到门口时，她还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许妍站在门内，灯光从她身后洒落，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失败者的狼狈，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坦然。

仿佛她们刚才那场交锋，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早已预料到结局的、无关紧要的过场。

门轻轻关上。

于岚站在门外，听着门内落锁的清脆声响，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她轻视、拿捏的儿媳妇，是真的，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而她们沈家，可能真的错过了一个，足以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机会。

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已经无济于事。

门内，许妍背靠着门板，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于岚拉着沈浩辰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利用孩子……沈皓明，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她拿出手机，给陆清淮发了条消息：

“哥，沈家那边，可能还会有动作。麻烦你让周律师准备一下，如果沈皓明在冷静期结束后不配合，我们就直接走法律程序。”

消息很快回复：“放心，都安排好了。你没事吧？”

许妍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关心，心头一暖。

“没事。”

她回复，“只是觉得，有些人，真的不值得。”

“早点休息。”陆清淮回，“有大哥在。”

许妍收起手机，望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