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时,他正望着窗外的梅花出神,腰背挺得笔直,风雨中的他依旧是那个铁血枭雄。很难想象,从前那个在我膝下嬉戏逗趣的幼子,如今已是手握沉香国半壁山河的狼主。
"师父,您来了。"木远转身,恭敬地朝我行了师徒之礼,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
"你这都十日未到祁雪山参禅,我只好亲自走这一趟。"我执起桌上的书卷,不曾想到竟是我十年前所著的《水月心经》,"还在读这个?"
"弟子不敢懈怠师父的教诲。"
我们相顾无言,目光相接又错开。帘外灯火摇曳,窗上细雨敲打出沙沙声响。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处处刻着他的功勋——十九岁平定北疆叛乱,二十一岁收复西域七城,二十三岁成为沉香国最年轻的太傅。而我,从他十岁起便是他的师父,教他诗书礼仪,亦教他兵法谋略。
"是为了崔家的事?"他忽然开口,目光如炬,"师父今日前来,是为了阻止我明日处决崔尚书全家吗?"
我放下茶盏,道:"崔尚书勾结敌国,罪不容诛,但其家眷无辜。木远,为师教你的道理,难道都忘了吗?"
"师父教我,当断则断。"他眉目冷峻,"崔家若留,便是藏在沉香国心脏的一把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木远,你可知道,崔家倒下后,你将成为皇上震慑朝臣的利刃,下一个又会是谁?"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微微抬头,那双眼眸却黑得深不见底:"师父,您是在担忧我吗?"
那一瞬,我忽然感到一丝不适。十四年的师徒情分,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不像是对师长的尊敬,反而像是…猎人看着猎物的专注。
"明日早朝,你莫要冲动。皇上尚未表态,不可擅自行事。"我轻叹一声,转身欲走。
"师父留下吧,外面雨大。"他拦在我身前,声音忽然柔和,如同十年前那个依赖我的少年,"弟子命人备了膳食,已许久未能侍奉师父了。"
我略作思索,终是点头。毕竟,我此行便是为了说服他。
用膳时,他亲自为我斟酒,动作熟练而恭敬。烛光映照下,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带着几分少见的柔和。我忽然想起,他已二十七岁,却始终未娶妻室。朝中不知有多少权贵欲将女儿许配与他,他却总是婉拒。
"师父,您可曾见过雪山巅的白鹿?"他忽然问道。
"见过,十年前带你上祁雪山时,曾见一次。"
"弟子至今记得,那白鹿站在皑皑白雪中,通体雪白,只有那双眼睛,黑得如同星辰。"他的声音低沉,"师父当时说,得见白鹿者,必有大机缘。"
我不解他为何提起此事,只道:"山中传说罢了,不必当真。"
"可弟子当真了。"他忽然放下酒杯,"那日白鹿望向弟子之时,弟子便知道,此生必有一番作为。而这个机缘,便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