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尾声,江舒云放下筷子,刚想起身帮忙收拾碗筷,王妈连忙摆手拦住
王妈小姐快坐着,哪能让你动手,一路回来多累
江舒云笑了笑,没再坚持,转身想去客厅的落地窗旁,看看院子里的雨景。
刚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是瓷碗摔碎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江研艺带着哭腔的惊呼
江妍艺哎呀!我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江研艺蹲在地上,面前是一地狼藉的白瓷碎片,汤汁溅湿了她的裙摆,而她的食指上,正渗着细细的血丝。
江季白第一个冲了过去,眉头拧成了川字,语气满是焦急
江季白研艺!怎么回事?
江研艺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目光却怯生生地看向江舒云,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江妍艺我、我看姐姐要去窗边,想帮姐姐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谁知道……谁知道绊到了姐姐的裙摆,手一滑,碗就摔了
这话一出,客厅中的气氛瞬间凝滞
江季白的目光立刻投向江舒云,带着明显的责备
江季白舒云,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研艺好心帮你,你怎么还……
江祯元大哥!
江桢元立刻出声反驳,他刚才一直盯着江舒云,看得清清楚楚
江祯元姐姐根本没碰到她!是她自己……
江父桢元
江父沉声打断他,目光在地上的碎片和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江母连忙拿出医药箱,拉过江研艺的手
江母快让妈妈看看
江母划的深不深,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研艺往江母怀里缩了缩,偷偷抬眼,看向江舒云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算准了江季白会护着她,算准了父母会心疼她,就算江桢元拆穿,也只会被当成小孩子的意气用事
只要能让江舒云难堪,让她在这个家里落个“蛮横”的名声,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江舒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场拙劣的闹剧,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甚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长度刚过膝盖,干净整洁,连一点汤汁的痕迹都没有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片瓷碗碎片,又看了看碎片旁,那滩明显被刻意挪动过位置的汤汁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对上江研艺的眼睛
那目光太淡了,淡得像窗外的雨,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看得江研艺心里一慌,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江舒云是吗?
江舒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江舒云我记得,我刚才走的是这条路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位置,又指了指江研艺蹲着的地方
江舒云而你,在我身后至少三步远
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江研艺渗血的食指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江舒云而且,捡碎碗的时候,应该用手掌去捧,怎么会用食指去碰锋利的瓷片呢?
这话像一把细针,轻轻刺破了江研艺的伪装。
江研艺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江季白也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距离,又看了看江研艺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江柾国和江羲承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一丝了然。
还是江母反应快,连忙打圆场
江母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一点小事而已。研艺快上药,舒云也别多想,小孩子家家的,毛手毛脚很正常
她说着,暗暗掐了江研艺一下,示意她别再闹了
江研艺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江舒云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转身走向落地窗
窗外的雨还在下,候鸟的羽翼被雨水打湿,却依旧倔强地立在枝头
江舒云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清晨,雨势渐歇,院子里的梧桐叶上坠着晶莹的水珠,空气里漫着潮湿的青草气
江舒云起得早,洗漱过后便去了厨房,想寻一杯热牛奶。刚走到餐边柜旁,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回头,一股蛮力就猛地撞在她的后背上。她踉跄着往前扑去,手肘狠狠磕在坚硬的柜角,疼得她眉心瞬间蹙起。而紧随其后的,是江研艺尖锐的哭喊声
江妍艺姐姐!你怎么推我啊
江舒云稳住身形,转身看去,只见江研艺跌坐在地上,手里端着的一碗热粥倒扣在裙摆上,粘稠的粥渍混着水渍狼狈地往下淌,她的膝盖磕在地板上,红了一大片
江季白江舒云!你又在闹什么?
江季白的声音裹挟着怒气传来,他刚下楼就看到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江研艺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江季白摔疼了没有?有没有磕到哪里?
江研艺埋在他的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手指着江舒云,哽咽道
江妍艺我、我看姐姐站在这儿,想问问姐姐要不要吃粥,谁知道姐姐一回头就推了我一把……大哥,我膝盖好疼啊……
江季白江舒云!
江季白的目光像淬了冰,死死地盯着江舒云
江季白研艺好心好意问你,你为什么要推她?昨天的事我还没说你,今天你又变本加厉了是不是?
江舒云垂眸看着自己被磕得泛红的手肘,又抬眼看向江研艺那只还隐隐带着昨日划伤痕迹的食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江舒云我推她?
她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清冷的穿透力
江舒云大哥不妨看看地上的脚印
餐边柜旁的地板因为刚拖过还泛着湿光,清晰地印着两串脚印。一串是江舒云的,稳稳地停在柜前,另一串则是江研艺的,从楼梯口一路歪斜地冲向江舒云的身后,最后一个脚印的边缘,正对着江舒云的脚后跟
江舒云脚印在我的身后
江舒云缓缓抬手指向那串痕迹
江舒云她若是迎面走来问我,脚印该在我的正前方,而不是……在我背后
江季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皱了皱,却还是下意识地护着怀里的江研艺,语气强硬
江季白那又怎么样?说不定是研艺走得急,绕到了你身后!她向来心善,怎么可能故意撞你?分明是你心思歹毒,看不得她好!
江研艺哭得更凶了,手指紧紧攥着江季白的衣角,露出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怯怯地看向江舒云
江妍艺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昨天的气,可你也不能这么冤枉我啊……
这时,江母也闻声下楼,看到江研艺的狼狈模样,立刻心疼地惊呼起来
江母我的乖女儿,这是怎么了?
江妍艺妈……我就是给姐姐送了碗粥
江研艺哭的更委屈了
江母的目光瞬间落在江舒云身上,带着几分不悦
江母舒云,研艺年纪小,你做姐姐的,怎么就不能让着她点?非要跟她置气吗?
江舒云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肘。她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江季白无条件偏袒的模样,看着江研艺那副楚楚可怜的伪装,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窗外的天空渐渐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昨夜被雨水打湿的候鸟,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只留下一根空荡荡的枝桠
江舒云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楼梯
江舒云回到房间,指尖还残留着手肘磕在柜角的钝痛。她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江季白陪着江研艺坐在庭院的藤椅上,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膝盖上的红痕,心口漫过一片冰凉
她在这个家,终究是个外人
沉默片刻,她转身走向书房——那是父亲特意为她留的一方小天地,从前她在外求学,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可每次回来,书房里的一切都会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推开门的瞬间,江舒云脚步一顿
空气中,似乎飘着一丝不属于她的香水味,甜腻得发冲
她抬眼望去,书架上的几本旧书被抽了出来,随意地堆在书桌一角;抽屉半敞着,里面的信纸散落一地,那是她年少时写给父亲的信,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和父亲唯一的合影;甚至连她压在玻璃台板下的那幅手绘——画着一只停在雨季里的候鸟,也被掀了起来,歪歪扭扭地靠在桌沿
这里,分明被人翻动过
江舒云缓步走进去,蹲下身,指尖拂过那些散落的信纸。纸张的边缘有些发卷,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她的目光掠过书桌抽屉的锁扣——那锁扣是她特意换上的,带着细微的纹路,此刻,锁扣上的纹路已经错位,明显是被人强行撬开的
是谁?
答案几乎是瞬间涌上心头。
这个家里,除了江研艺,还有谁会对她的东西这般感兴趣?又有谁,敢在她的书房里如此肆无忌惮?
江舒云起身,目光落在那幅手绘上。画纸的一角,沾着一点浅粉色的污渍,和她方才闻到的香水味,如出一辙。
她弯腰,将手绘轻轻拾起,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舒云抬眼,便看到江研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委屈,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江妍艺姐姐,我……我来给你送牛奶
江研艺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书桌的方向
江妍艺大哥说,你早上没吃早饭,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江舒云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研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强装镇定地走进来,将牛奶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散落的信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江妍艺姐姐的书房里,怎么这么乱啊?
她故作惊讶地开口,伸手想去碰那些信纸
江妍艺是不是进了小偷?
江舒云小偷?
江舒云小偷会用香水吗?
江妍艺姐姐……姐姐说什么呢?
她慌忙收回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江妍艺我……我听不懂
江舒云听不懂?
江舒云缓步走到她面前,将那幅手绘递到她眼前,指尖点在那一点浅粉色的污渍上
江舒云这是怕不是你最喜欢的那款香水,甜腻得很,我记得,你昨天也喷了这个味道
江研艺瞳孔骤然收缩
江舒云还有这个锁扣
江舒云又指了指抽屉
江舒云你大概不知道,这个锁扣是特制的,撬开它,需要用细针挑开里面的卡簧,你的食指昨天被瓷片划伤,挑卡簧的时候,应该会很疼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研艺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食指,脸色惨白如纸
江妍艺我没有!
她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利
江妍艺是你自己弄乱的!你是想冤枉我!
江舒云冤枉你?少在这里给我装
江研艺听到这句话得意的看着江舒云
江妍艺是又怎么样?你觉得家里除了你的蠢弟弟以外谁会听你的?二哥?还是三哥?他们可都是在外面忙着的,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啊,可怜啊,大哥居然不信亲妹妹的话
江舒云还想说什么,门口却传来江季白的声音
江季白研艺,你怎么了?
江季白快步走进来,看到江研艺发白的脸色,立刻皱起眉,目光落在江舒云身上,带着浓浓的责备
江季白江舒云!你又在欺负研艺是不是?
江妍艺大哥,我没有……
江研艺立刻扑进江季白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江妍艺我就是来给姐姐送牛奶,姐姐就说我翻她的东西,还说我是小偷……
江季白江舒云
江季白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死死地盯着江舒云,语气冰冷
江季白研艺好心给你送牛奶,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污蔑她!你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吗?
江舒云我污蔑她?
江舒云看着他,眼底一片寒凉
江舒云大哥,你看看这满地的信纸,看看这被撬开的抽屉,再看看她食指上的伤
江季白够了!
江季白厉声打断她,将江研艺护在身后
江季白研艺的手是昨天被瓷片划伤的!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心思歹毒,处处针对研艺!我看,这书房根本就是你自己弄乱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研艺!
江研艺埋在江季白的怀里,偷偷抬起头,看向江舒云的方向,眼底满是得意。
江舒云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江舒云好
她缓缓开口,目光掠过江季白和江研艺,落在窗外
江舒云既然大哥这么相信她,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转身,将那幅手绘轻轻放在书架上,声音平静无波
江舒云这个书房,从今往后,谁想进,谁便进
说完,她抬脚,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路过江季白身边时,她脚步未停。
只是,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江季白的心里
江舒云大哥,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护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窗外的阳光,越发刺眼了。
那只停留在雨季里的候鸟,终究是要飞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