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蜂蜜般缓慢流淌进房间，在木地板上蜿蜒出一道金色的河流。程野的白大褂随意搭在椅背上，袖口沾染的荧光试剂在昏暗里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深夜实验室残留的星火。
许昭的助听器静静躺在床头柜上，金属外壳折射着晨光，像一枚被搁浅的小小船帆。他侧卧在床的一侧，半边脸陷进枕头里，右耳完全藏进柔软的面料中，左耳露在外面，三枚银质耳钉在散落的黑发间闪烁微光。程野坐在床沿，手指悬停在离他耳廓一寸之距的空气中，像是要触碰某种易碎的梦境。
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早班公交进站的刹车声，远处工地塔吊转动的金属摩擦声，楼下便利店拉开卷帘门的哗啦声——这些声音都被阻隔在许昭的寂静之外。程野的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肩线上，那里有一道从领口滑落的睡衣肩带，露出锁骨处淡褐色的晒痕，是上周日在医院天台午睡时留下的印记。
他收回手，转而拿起床头那本《临床听力学》。书页间夹着的脑电波图纸随着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秋日踩过枯叶的脚步声。折角的那页上，一行手写批注被反复描画：【毛细胞再生实验组-第37天-阳性反应】，墨迹因为多次指腹摩挲而晕染开来，在"阳性"二字周围形成一片小小的灰色星云。
厨房传来水壶尖锐的啸叫，惊醒了冰箱上沉睡的便利贴。程野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看见日程表上自己昨天写下的【9:00-11:30 临床实验】已经被许昭用红笔圈出，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猫头——那是"波形"的专属符号，意味着今天要带它去宠物医院打疫苗。
他撕下便签，钢笔在【13:00 取CT报告】后面停顿良久，最终补上：【买牛奶/耳塞/三文鱼（猫）】。写到"猫"字时笔尖突然漏墨，黑色的墨水像突然扩散的瞳孔般在纸上晕开。程野盯着那个逐渐变形的圆点，想起昨天在显微镜下看到的毛细胞影像，那些纤毛在培养液里舒展的模样，像极了许昭睡着时无意识蜷起的手指。
微波炉"叮"的提示音划破厨房的寂静。程野端着热牛奶回到卧室时，发现许昭已经坐起身来，正伸手在晨光中摸索助听器。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清晰的剪影，右耳轮廓的残缺在逆光中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被阳光融化的冰晶边缘。
"今天实验要持续到几点？"许昭问。他刚醒的声音里带着沙质的颗粒感，左手无意识地揉着右耳耳垂——这是助听器戴久后常有的小动作。
程野把牛奶杯递过去，看着热气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扭曲："最晚十二点半。"他的目光落在许昭喉结上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的小光斑，"检查结果我直接去医院取，你带波形打完针就回家等？"
许昭点点头，牛奶的热气模糊了他嘴角的弧度。程野的白大褂还搭在椅背上，袖口的荧光蓝在晨光中明明灭灭，像深海鱼类的生物荧光，又像是某种隐秘的、只存在于黑暗中的告白。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阳台栏杆上，歪头看着室内这对被晨光浸透的剪影。它看不见那些在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波长——程野指尖残留的体温，许昭睫毛投下的阴影，牛奶杯沿重叠的指纹，还有飘浮在尘埃里、那些尚未说出口的，关于未来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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