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晴擦拭着"等"咖啡厅的玻璃杯,窗外秋雨淅沥,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她抬头望向那个靠窗的位置——第五号桌,现在坐着一对年轻情侣,女孩正笑着将一块提拉米苏喂到男孩嘴里。五年前,那个位置是李雨泽的专属。
"雨晴,能帮忙整理一下书架吗?"老板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好的,马上来。"她放下玻璃杯,走向咖啡厅角落的书架。这家咖啡厅的特色之一就是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顾客可以随意取阅,也可以留下自己的书籍。
周雨晴踮起脚尖,整理最上层那些被翻得有些凌乱的书本。当她抽出一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时,一张泛黄的便签从书页中飘落。她弯腰捡起,熟悉的字迹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决地刺入她的心脏。
"等雨停,等咖啡凉,等你来——雨泽"
墨水已经晕开,那个"等"字像被泪水浸染过一般模糊。周雨晴的手指微微颤抖,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她大二的一个下午,文学社在校园梧桐大道旁的小教室里举办诗歌分享会。周雨晴作为新成员,紧张地站在讲台上,朗诵自己创作的诗歌。
"街角的咖啡又凉了几分,想你离开时未说玩的唇语..."她的声音轻柔,却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停一下,"一个男声从教室后排传来,"是'未说完',不是'未说玩',对吗?"
教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周雨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看向声音来源,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生正微笑着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温暖的轮廓。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周雨晴小声说。
"不,诗写得很好,"男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我叫李雨泽,大三中文系的。你的诗让我想起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特别是那种对失去的预感。"
活动结束后,李雨泽主动留下来帮她整理教室。他们聊起诗歌,聊起文学,聊到天色渐暗。周雨晴发现这个看似随意的男生对文学有着惊人的见解和热情。
"你经常来文学社吗?"周雨晴问,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
"偶尔,"李雨泽靠在窗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但今天我很庆幸我来了。"
周雨晴感到一阵心跳加速,她低头假装整理书包,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从那天起,李雨泽成了文学社的常客。他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专注地听周雨晴朗诵诗歌,然后在活动结束后,两人会一起去校园外的"等"咖啡厅,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到打烊。
一个雨天的傍晚,周雨晴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她没有带伞,而宿舍在校园的另一端。
"需要护送服务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雨泽撑开一把深蓝色的伞,向她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伞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周雨晴能闻到李雨泽身上淡淡的墨水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她的肩膀紧贴着他的手臂,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你知道吗,"李雨泽突然说,"我一直想写一个故事,关于两个在雨中相遇的人。"
"然后呢?"周雨晴抬头看他,雨滴从他的发梢滑落,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然后他们相爱了,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分开。"李雨泽的声音低沉,"多年后,他们在最初相遇的地方重逢,但一切都变了。"
"这结局太悲伤了。"周雨晴不自觉地向他又靠近了些。
"也许重逢本身就是一种圆满。"李雨泽停下脚步,转向她。雨声仿佛突然远去,世界上只剩下伞下这方寸之地。"周雨晴,我..."
他的话被一道闪电打断,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周雨晴下意识地抓住李雨泽的手臂,而他顺势将她拉入怀中。
在那个潮湿的、带着雨水气息的拥抱里,周雨晴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也听到了李雨泽轻声说:"我喜欢你。"
第二天,他们在"等"咖啡厅正式确定了关系。李雨泽在便签上写下"等雨停,等咖啡凉,等你来",贴在咖啡厅的书架上。周雨晴笑话他老套,却偷偷将那张便签夹进了她最喜欢的聂鲁达诗集中。
接下来的半年是周雨晴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李雨泽带她去城市每一个隐蔽的书店,在深夜的公园长椅上为她读诗,在她生日那天将365封手写信装在一个木盒中送给她——每一封都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为什么是365封?"周雨晴好奇地问,手指抚过那些精致的信封。
"因为我想和你度过至少一年四季,"李雨泽吻了吻她的额头,"而且我相信,一年后我会有更多话想对你说。"
然而命运似乎特别喜欢开玩笑。就在李雨泽毕业前夕,他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他匆忙赶回老家,临走时只来得及将那把深蓝色的伞塞到周雨晴手中。
"等我回来。"他在雨中喊道,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雨晴等了整整一个月,却没有等到李雨泽的任何消息。电话无人接听,短信没有回复。当她终于打通电话时,接听的是李雨泽的母亲。
"雨泽不会回去了,"那个疲惫的女声说,"他父亲需要长期照顾,家里的书店也需要他接手。他让我转告你...忘记他吧。"
周雨晴站在雨中,那把蓝色伞紧紧握在手中,却没有打开。雨水混合着泪水滑过脸颊,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碎的感觉——不是戏剧性的痛苦,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的、深入骨髓的钝痛。
后来她毕业了,在出版社找了一份编辑工作,同时兼职在"等"咖啡厅打工——这里是她与李雨泽留下最多回忆的地方。五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直到今天这张便签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雨晴?你还好吗?"老板关切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周雨晴迅速擦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灰尘进了眼睛。"
她小心地将便签重新夹回诗集中,正准备将书放回书架,咖啡厅的门铃突然响起。她习惯性地抬头说"欢迎光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身影修长挺拔,深灰色风衣上还带着外面的雨水。当他摘下眼镜擦拭时,周雨晴认出了那双眼睛——五年来从未真正从她记忆中淡去的眼睛。
李雨泽的目光在咖啡厅内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站在书架前的周雨晴身上。他的表情从惊讶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温柔。
"好久不见,雨晴。"他轻声说,声音如同五年前那个雨天一样清晰。
周雨晴感到双腿发软,手中的书差点掉落。五年来的思念、疑惑、愤怒和无法割舍的爱意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窗外,雨依旧下着,滴答滴答,如同玄关处那把从未干透的伞,仍在计算着乌云与晴天的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