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划了

宋瑾望着林岑毫不犹豫挡在身前的背影，肩线微微一僵，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麻感顺着脊椎蔓延开。脑海深处仿佛有细碎的光影在浮动，像是蒙尘的旧画卷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相似的场景——也是这样一个挺直的背影，替他隔绝了所有风雨，只是那记忆太过模糊，抓不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蜷，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林岑没回头，声音里裹着冰碴子，直直射向门口：“堵在这儿，想干什么？”

宋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他指着角落里的宋瑾，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苏清玄？你这条命还真硬，浪荡了这么久居然没死在外面？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宋瑾的指尖已经无声无息地搭上了腰间的配剑，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眼神沉了沉。没等他有所动作，一直低眉顺眼翻书的南湘突然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促狭，拖着长腔道：“宋仁？你咋又回来了？合着夫子还没让你毕业啊？宋仁，我看你这脑子笨的，是真不像个人哟。”

林岑被南湘这直白的吐槽逗得捂嘴轻笑，眼角弯成了月牙：“多大个人了？还赖在学院里没毕业？说出去可不丢人？”

“你们找死！”宋仁被戳到痛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顺手抄起桌案上沉甸甸的青铜镇纸，看也不看就朝着离得最近的林岑砸了过去——镇纸带着破空的风声，势头又快又猛。

林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先把身后的宋瑾推开，自己再侧身闪躲。这念头刚起，手腕还没碰到宋瑾的衣角，就见宋瑾已经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指尖如电般探出，稳稳攥住了半空中的镇纸。青铜的凉意透过指腹传来，他抬眼看向宋仁，眸中像是淬了冰的深潭，原本温和的紫色眸光此刻翻涌着骇人的寒意，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碾碎了。“你想干什么？”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宋仁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怵，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哪里还敢恋战，丢下一句“你们等着”，转身就溜，生怕慢一步就被三人围殴。

“砰”的一声，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林岑这才回过神，赶紧抓过宋瑾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没事吧？没被镇纸硌着？这东西可沉了。”她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轻轻抚过他的指节，语气里满是后怕。

宋瑾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点担忧温在掌心，弯了弯眼：“没事，你看，好好的。”

南湘抱着胳膊靠在书架旁，挑了挑眉，慢悠悠开口：“九殿下这身手可真不赖啊。”她看得清楚，刚才宋瑾的反应快得超乎常人，几乎是镇纸刚脱手，他就已经抓住了，那可不是寻常能有的功夫。

林岑这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手，眼睛亮晶晶的：“对啊！超帅的！看来以后本小姐不用担心你这个小秧子被人欺负了。”她光顾着高兴，压根没多想这反应速度有多不寻常。

宋瑾心里却是一紧，暗叫不好。他瞥见南湘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赶紧松开林岑的手，故作慌乱地摆了摆：“是、是手滑了。我本来就是想伸手挡一下，谁知道刚好抓住了……”

南湘见他这明显是想掩饰的样子，也没戳破，只是撇了撇嘴，转身拿起自己的书：“行吧，你们聊。我先去找夫子领新课本了。”说罢，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回头瞥了宋瑾一眼。

林岑没注意这些，只当宋瑾是不好意思，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停！你说什么？伸手挡？那么沉的东西砸过来，你不知道躲吗？怎么笨成这样？”她顿了顿，叉着腰扬起下巴，“我看啊，以后还是本小姐保护你比较靠谱。”

宋瑾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头那点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反而涌上一股暖意。他顺从地弯了弯唇角，低声应道：“是是是，都听你的。”

南湘在宋瑾接住镇纸的那一瞬间，便心头透亮。

寻常人被那样沉的东西砸过来，要么惊呼躲闪，要么慌手慌脚，可他呢？指尖起落快得几乎成了残影，攥住镇纸时稳如磐石，那力道、那反应，分明是浸淫武学多年才有的底子。再看他事后那副“手滑碰巧”的慌乱模样，眼底一闪而过的局促，反倒像欲盖弥彰的补丁，怕是连江湖上有些名号的剑客，都未必有这等利落。他藏得这样深，是怕什么？还是这“宋瑾”二字底下，本就压着不能说的身份？

宋瑾自然也察觉到南湘那道探究的目光。

他指尖捏着镇纸的纹路，骨节微微泛白。方才那一下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警觉，可出手的瞬间就已后悔。他太清楚，在林岑面前，他该是那个需要被护在身后的“秧子”，是会被宋仁欺负、连反抗都透着怯懦的模样——这层温和的壳，是他避开纷扰的铠甲，也是守住与林岑那份纯粹的屏障。

“手滑”二字说得仓促，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只留三分刻意做出来的憨态，像是真的在为自己的“笨拙”辩解。他必须把那瞬间外泄的锋芒收回去，收得干干净净——有些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林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