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太监大概是等得急了,尖细的嗓音穿透窗纸钻进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催促:“九殿下,皇上传您即刻进宫呢,说是有要事商议!”
宋瑾应了声“知道了”,起身时脸上那点温润笑意已敛得干干净净,眉眼间浮起一层惯常的清冷,连走路的姿态都沉了几分,方才对着林岑时的松弛劲儿荡然无存。掀帘出门的瞬间,他侧头往屋里瞥了一眼,恰好撞上林岑望过来的目光,却只淡淡颔首,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去了,青灰色衣摆扫过廊下石阶,带起一阵利落的风。
南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凑近林岑,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问:“哎,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宋瑾这人怎么样?”
林岑正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闻言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壶盖碰撞的脆响里混着她的话音:“秧子啊?挺乖的呗。”
“他乖?”南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差点把刚端起的茶杯摔了,“我的大小姐,您怕不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吧?”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就他?在朝上能把御史的奏折往地上扔,气得户部尚书吹胡子瞪眼,我爹每次从宫里回来都念叨,说九殿下的脾气比三伏天的雷阵雨还难测——要么冷着脸冻死人,要么炸起来能掀了金銮殿的顶!也就您觉得他乖。”
林岑倒了杯茶,指尖捏着温热的杯壁,忽然笑了,眼底闪着促狭的光:“那是你们没瞧见他软的时候。”她呷了口茶,慢悠悠道,“你俩以后好好相处,秧子其实超级好说话的,你跟他求个情,说不定还能把你哥从边关调回来呢。”
南湘听得嘴角抽了抽,想起方才宋瑾看自己那眼神——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却像淬了冰似的,冻得人后颈发僵。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到了嘴边的“怕他下一秒就砍死我”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干笑道:“那、那还是算了吧,我哥在边关待着挺好,挺好……”
养心殿的檀香混着药气漫在空气里,宋瑾踩着金砖铺就的地面往里走,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极轻的声响。
龙椅上的人正翻着奏折,明黄色的袖摆垂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听见脚步声,皇上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时,没什么温度:“明日卯时,跟你大哥宋仁去趟国子监,替朕看看那些学子的课业。”
宋瑾垂着眼,双手拢在袖中,规规矩矩地弯腰拱手:“儿臣遵旨。”指尖触到袖袋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压下眼底的几分不耐。
皇上放下朱笔,指节叩了叩御案,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近来瞧着气色尚可?前阵子太医说你总犯咳疾,药按时喝了?”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不容置喙,“三日后的秋狝,你必须去。满朝文武都看着,别总躲着。”
“儿臣省得,定准时到场。”宋瑾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若无其他事,儿臣先行告退。”
退出养心殿时,廊下的风卷着金桂香扑过来,他才松了松紧抿的唇,把那身刻意端着的恭顺卸下大半。白川已在丹墀下候着,见他出来,连忙上前两步,低声问:“殿下,皇上召您是为了秋狝的事?”
宋瑾斜睨了眼周围垂首侍立的内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咬牙的意味:“还能有什么事?自己坐腻了龙椅,就爱给人找活干。国子监的事有詹事府盯着,偏要支使我去;秋狝明明还有三天,非赶着今天来敲打——”他顿住话头,烦躁地扯了扯腰间的玉带,“走了。”
白川跟上他的脚步,轻声提醒:“南将军已经在府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南衍?”宋瑾正往出宫的方向走,闻言脚步猛地顿住。他原是想绕去丞相府那边,顺道看看林岑那边有没有动静,这下全被打乱了。眉头瞬间拧起,眼底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说了让他明天来!听不懂人话吗?”他踢了脚路边的石子,石子滚进草丛里,发出闷响,“本少爷今天没心思应付这些,一个个的,赶着投胎似的!”
白川不敢接话,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宋瑾深吸了口气,转身往宫门走时,他低声啧了声,语气里满是憋屈:“真是要烦死了。”他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草丛里,“还有那死老头,使唤人倒是越来越顺手了,秋狝?信不信本少爷给他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