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零五分，音乐教室的后窗透着微光。张冉踮脚趴在窗台上，草莓牛奶在书包里撞出沉闷的声响。她看见周既明站在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前，缠着创可贴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像一只受伤的鸟。
"窗栓坏了。"她轻声说，声音惊动了角落里的一只壁虎。周既明转头时，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显然刚洗过脸降温。
他推开窗户的瞬间，张冉闻到了碘伏和松木混合的气味。月光从云层间隙漏下来，照在钢琴漆面的一道裂痕上——那形状像流星划过夜空的轨迹。
"教导主任换了锁。"周既明帮她翻进来时，右手无名指的创可贴又渗出了血，"但我找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表面氧化得发黑，"1987年产的星海钢琴，都配这种钥匙。"
张冉的膝盖磕在琴凳上，疼得抽气。周既明突然蹲下来，用手机光照着她擦破的校服裤。"你带了..."他的目光落在她鼓囊囊的书包上，喉结动了动，"草莓牛奶？"
"先处理伤口。"张冉掏出抗生素软膏，棉签头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周既明却走向钢琴，用钥匙打开琴盖。霉味扑面而来，几个琴键已经泛黄，中央C的位置有个明显的凹痕。
"我妈比赛的奖品。"他指尖抚过琴盖内侧的烫金字，"那年她弹《钟》，评委说她的八度音程像流星砸在钢板上。"
张冉突然明白那道裂痕的来历。她翻开《钢琴维修入门》，第37页正好讲击弦机调整。当她用随身带的发卡拧开故障黑键的螺丝时，周既明拧开了草莓牛奶的盖子。
"音槌毡呢老化了。"他说着递过牛奶，瓶身凝结的水珠沾在张冉手背。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远处传来保安的手电光。
周既明迅速关掉手机灯。黑暗中，张冉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和身旁人压抑的呼吸声。保安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钥匙串哗啦作响。
"明早要搬去仓库——"保安对着电话说，光束扫过后窗又移开，"就那架老星海，校长说修不好了。"
脚步声远去后，张冉发现自己的手还攥着周既明的衣角。月光重新照进来，她看见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微微发颤，像是濒临崩溃的堤坝。
"听好。"她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中央C上，"你妈妈失去的八度..."又拉着他的左手跨到高音区，"可以这样补偿。"
她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带着草莓牛奶的甜腻和铁锈味的血渍。当周既明试着按下和弦时，走音的黑键突然发出了清亮的声响——张冉刚才偷偷塞进去的橡皮垫起了作用。
MP3里的钢琴声在此时从周既明口袋中漏出来，沙沙的杂音里，那段未完成的副歌与此刻的琴音奇妙地重合。张冉看见他眼眶发红，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毕业演出..."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琴键边缘，"我想用吉他弹这个改编版。"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张冉悄悄把剩下的草莓牛奶放在琴凳上，瓶身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当周既明终于完整弹完那段旋律时，她在他乐谱背面写下一行小字：
「流星坠落前，会先亮起来。——给周三的演出」
第二天清晨，张冉的课桌上放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那本《钢琴维修入门》，书页间夹着张黑胶唱片——封套上手写着《雨停之前（未完成版）》。她翻到扉页，发现原本空白处多了行钢笔字：
「周三下午四点，天台见。记得带伞和草莓牛奶。——JZM」
字迹有些抖，像是忍着伤写的。张冉摩挲着那个"JZM"的落款，突然发现书最后一页被撕掉了——正是记载钢琴调律秘诀的那页。
上课铃响时，她听见后排传来刘奇的惊呼："我靠！你手指怎么了？"转头看见周既明正用牙齿撕开新的创可贴，无名指上赫然多了一串小水泡，像是被琴弦反复摩擦留下的勋章。
"没事。"他抬头对上张冉的视线，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周三就好了。"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张冉摸到口袋里那页被撕走的调律指南——昨晚分别时，她鬼使神差地偷偷留了下来。纸角还粘着一点干涸的血迹，像颗小小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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