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镇的银杏叶在秋分日铺成金毯,唐薇的錾子在青铜罗盘上刻下最后一道纹时,听见铸镜坊的木门发出吱呀声。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光影交界处,手中捧着个裹着银杏叶的锦盒,左袖口露出三道平行的疤痕,与林深左腕的旧伤位置分毫不差。
“方先生?”唐薇认出他是镜湖镇文史馆馆长方明礼,曾多次来打听青铜鼎的传说,“这么巧,林深刚去镜湖客栈调查柳如烟的遗物。”
方明礼的笑容带着寒意,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半面铜镜,镜背刻着与柳如烟银坠子相同的夏至纹:“唐小姐可听说过‘秋分镜’?传说这天的阳光能照见镜中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的手指划过镜面,唐薇的倒影突然裂成两半,一半在镜中微笑,另一半在镜外皱眉。
镜湖客栈的阁楼充满霉味,林深的手电筒扫过柳如烟的梳妆台,七面铜镜的摆放位置与现场照片完全不同——原本呈北斗状排列的镜子,此刻拼成了秋分特有的昼夜平分图案。他的指尖停在镜面上,发现每面镜子的角度都对准床榻中央,那里有片完整的银杏叶,叶脉间用朱砂画着第二十二道纹。
“林侦探对镜阵感兴趣?”方明礼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惊飞了窗台上的寒鸦,“这是陆明修当年布置的‘秋分镜阵’,能让死者的倒影在镜中滞留三天。”他举起手中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林深,而是三年前死去的陆昭明,“柳如烟死前调整过镜子,因为她看见镜中倒影在练习‘握镜’手势。”
唐薇的錾子突然落地,她注意到方明礼的三道疤痕,与父亲日记中“熔鼎时被铜水溅伤的匠人”描述完全一致。“你是当年景德镇窑的学徒!”她后退半步,撞翻了工作台上的鼎纹拓片,“陆明修的备选纹名单里,第二十二道纹是‘方明礼,窑火幸存者’。”
方明礼的笑容消失,铜镜突然转向唐薇,镜中她的倒影举起了錾子,对准自己的心脏:“二十年前我就该死于窑火,是陆明修把我藏在镜湖镇,用我的血养了二十年鼎纹。”他指向窗外的镜湖,湖面倒映着十二座石塔,每座塔尖都闪着与铜镜相同的光,“秋分这天,昼夜等长,镜阵能让毒发时间精确到秒——就像现在。”
林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阁楼的镜子同时发出嗡鸣,他看见每个镜中倒影都在重复方明礼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安瓿瓶,倒出银杏叶浸泡的毒剂。“柳如烟的死用了夏至藻,”方明礼的声音混着镜鸣,“而你,要用秋分的银杏毒——叶片中的银杏酸与镜阵共振,能让心脏停跳时保持‘握镜’姿势。”
唐薇的视线扫过方明礼的中山装,发现内衬绣着与陆昭明实验记录本相同的鼎纹,针脚间藏着极小的字:“2028.9.23,借镜杀人,第二十二纹归位”。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警示:“秋分镜阵,借影行凶,昼夜平分时,镜中影即镜外身。”
“镜阵的关键,”林深强撑着走向窗边,疤痕像被火灼烧,“是让死者的倒影代替自己完成‘握镜’仪式。”他的手指划过镜面,镜中倒影的左腕疤痕正在流血,“方先生调整了每面镜子的角度,让柳如烟看见的倒影,其实是你练习的手势。”
方明礼的瞳孔骤然收缩,安瓿瓶“当啷”落地。唐薇趁机举起錾子,对准铜镜的咒纹中心:“我父亲说过,镜阵的弱点在‘镜心’——也就是所有镜面反射光的交点。”錾子落下的瞬间,十二面铜镜同时炸裂,碎片悬浮在空中,拼成第二十二道纹的完整图案。
“不!”方明礼跪倒在地,看着镜中倒影逐渐消散,“陆明修说只要凑齐二十四纹,就能打开镜湖窑的永生之门……”他扯开衣领,胸口纹着与鼎纹相同的二十四道线,第二十二道线正在渗出鲜血,“我等了二十年,就为在秋分这天,让镜中影替我死!”
林深捡起碎裂的铜镜,镜背刻着“方明礼,1994.7.22”——正是他成为备选纹的日子。唐薇的手指划过方明礼的三道疤痕,突然发现疤痕下藏着刺青:“镜湖窑,永生门”,每个字都与陆明修账本的笔迹相同。
“原来你才是周振海的同党,”林深的声音冰冷,“三年前在废墟收集安瓿瓶的,也是你。”他指向方明礼口袋里的纸条,上面画着与周振海相同的黑痣标记,“你们以为重启鼎纹能让人永生,却不知道每道纹都是死亡倒计时。”
镜湖的方向传来石塔崩塌的声响,唐薇跑到窗边,看见湖面的十二座石塔正在倾倒,倒影在水中拼出“2028.9.23,林深必死”的字样。方明礼突然狂笑,鲜血从七窍流出:“镜阵已启,就算我死,秋分的毒也会顺着镜影找到你——”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银杏叶上,右手蜷曲成“握镜”状,指间夹着半片碎镜,镜中映着林深的倒影,左腕疤痕正在滴下金色血液——那是熔鼎时铜与血的混合色。
省厅的鉴证科在方明礼的锦盒里,发现了完整的备选纹名单,第二十二道纹的备注写着:“方明礼,可替死,镜阵需昼夜平分时启动”。而唐薇在清理铸镜坊时,发现方明礼带来的铜镜内侧,用密写药水画着镜湖窑的平面图,永生门的位置,正是三年前青铜鼎升起的湖中心。
“秋分镜阵的毒,”林深盯着自己的倒影,疤痕的金色渐渐退去,“其实是通过镜面反射,将毒剂挥发到目标周围的空气中。”他拿起方明礼的安瓿瓶,标签上写着“银杏酸+镜湖窑铜粉”,“就像当年的苦杏仁苷与松针,利用自然元素与鼎纹的共振。”
唐薇突然指着镜湖的倒影,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完整的二十四道纹,第二十四道纹的交叠名字正在吸收银杏叶的金光:“方明礼的死,激活了第二十二道纹,而我们……”她看向林深,发现他的倒影右脸竟浮现出方明礼的疤痕,“成了镜阵的新目标。”
夜幕降临,镜湖镇的银杏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林深的手机震动,省厅发来消息:“周振海在押送途中逃脱,他的随身物品里,有张写着‘寒露,镜湖冰裂重启’的纸条。”
唐薇的錾子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望向镜湖,发现秋分的满月正落在鼎纹中央,而第二十四道纹的交叠名字,此刻正随着月光的移动,渐渐分裂成两个独立的名字——“林深”与“唐薇”,像两扇即将开启的镜中门。
“下一个显形日,”林深摸着左腕的疤痕,那里还残留着镜阵的余温,“是寒露。”
镜湖的倒影中,十二座石塔的废墟正在重组,这次拼成的不是咒纹,而是二十年前景德镇窑的模样。而在窑炉的阴影里,有个戴口罩的人影正在收集碎镜,手腕内侧的三颗黑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秋分的镜影谜案,终究只是二十四纹循环中的一环。当唐薇捡起方明礼的铜镜残片时,发现镜背新刻了行小字:“破镜者若分,镜中影必合”——这是警告,也是预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寒露之局,将考验他们是否真的能站在镜外,直面所有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