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峻豪慵懒地靠在对面的旧沙发里,擦拭着他那把造型奇特的长弓。
余宇涵坐在他对面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那是你自己活该,好好的动他们干嘛?招惹调查局的人,嫌麻烦不够多?”
张峻豪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很好奇,你那么在意那个叫童禹坤的小治疗师干嘛?不就是……睡了一晚吗?怎么,食髓知味了?”
“你不懂,”余宇涵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张峻豪,你不觉得他……很像安和吗?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一晚,童禹坤被他失控的力量波及,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在试图用治疗术安抚他时,那双湿漉漉的、清澈又带着坚韧的眼睛。那一刻,与记忆深处那个模糊却永远刻骨铭心的身影重合了。正是那一瞬间的恍惚和汹涌而来的回忆,加上异能反噬带来的狂暴欲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将积压多年的痛苦与念想,全都发泄在了那个无辜的少年身上。
“呵,”张峻豪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替身文学吗?余宇涵,你可真行。” 他放下手中的弓,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余宇涵。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他自幼见惯了虚情假意和背叛,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看似深情、实则摇摆不定的多情之人,即便对面是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
“余宇涵,你听好了,”张峻豪的语气严肃起来,“安和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意外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你心里还爱着安和,放不下他,那就不要去招惹童禹坤!他是无辜的,不该成为任何人的影子,别做那种既对不起死人又伤害活人的混账事!你也知道我张峻豪最恨的就是三心二意、自诩多情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余宇涵晦暗不明的脸色,最终还是补了一句,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如果你是真的想通了,愿意放下过去,放下安和,尝试开始新的生活,那作为兄弟,我必定全力支持你。”
说完,张峻豪站起身,不再看余宇涵脸上是何等挣扎的表情,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累了,睡觉。今天打架消耗太大。” 他关上门前,脑海里却莫名闪过那个操控火焰、长相可爱却表情拽拽的少年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丝极淡的笑意,“……看在他还挺可爱的份上,烧我衣服的事就算了。”
客厅里只剩下余宇涵一人。他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陷入深深的沉思。张峻豪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他心上。他对待童禹坤的特殊,究竟是因为那双酷似安和的眼睛而移情,还是……在初见时就有了一丝不同,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他对安和的执念,是不是真的该醒了?
……
“什么!******!”邓佳鑫和穆祉丞听完童禹坤含糊的解释,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出来,声音差点掀翻屋顶。
穆祉丞更是扑到童禹坤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夸张地摇晃,哭天抢地:“啊啊啊啊!毛哥!你不干净了!我的毛哥不干净了!”
邓佳鑫也扶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毛哥啊……呜呜呜,还我那个单纯干净的毛哥!”
童禹坤被他们闹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只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在一旁看戏的张泽禹和张极。张泽禹接收到信号,立刻会意,拉着张极上前,好说歹说才把“悲痛欲绝”的邓佳鑫和穆祉丞从童禹坤身上拉开。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余宇涵回来了。他刚踏进门就听到里面的鬼哭狼嚎,不禁疑惑地问道:“谁不干净了?发生什么事了?”
穆祉丞立刻调转枪头,手指直指余宇涵,怒气冲冲:“你!就是你!你还我干净的毛哥!”
余宇涵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搞得一脸懵:“什么还你干净的毛哥?” 他看向脸已经红透的童禹坤。
童禹坤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地给余宇涵解释:“就是……我们那天晚上的事……他们知道了……然后恩仔就……嚷嚷着让你还他一个……干净的我……”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烫得惊人。
余宇涵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开始飘忽,试图用玩笑掩饰尴尬:“哎呀……这个嘛……我当你哥夫不好吗?你看我,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实力,这么帅又靠谱的上哪找去?”
“咦~” 他这话一出,立刻收获了在场除童禹坤外所有人的嫌弃目光和嘘声。
余宇涵顶不住众人的视线,破罐子破摔般解释道:“哎呀好了好了!我说实话!那天晚上是因为我力量失衡导致异能反噬,那种……呃……生理欲望特别强,刚好童禹坤过来查看情况,那我这不就……没控制住嘛……” 他越说越小声,尴尬地在一旁抠手指。
童禹坤看他被众人“围攻”的窘迫样子,心里一软,上前替他解围:“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这事……先放一放吧。”
邓佳鑫立刻抓住机会,笑着调侃:“哎呦,这就护上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偏心了啊?”
穆祉丞虽然被张泽禹拉着,但还是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余宇涵,尤其是看到余宇涵居然得寸进尺,懒洋洋地就想往童禹坤身上靠时,眼神更是锐利了几分。
童禹坤微微侧身躲开余宇涵的靠近,顺势将话题引回正事:“话说,余宇涵,你既然住在这里,那应该清楚这个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只会重复那几句话吧?”
邓佳鑫也反应过来,追问道:“而且,同样是在这个村子,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正常沟通?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都没来得及细想。”
余宇涵闻言,收起了刚才玩笑的神色,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和沉重。
“很简单,因为我是‘活’的,有自我意识的人。”
“他们不是人吗?难道是……鬼?”张极忍不住插嘴。
“嗯……”余宇涵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他们也是人,但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无意识’的人,或者说……活着的躯壳。”
“无意识的人?”童禹坤皱起眉。
余宇涵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他不愿回首的往事:“事情要从四年前说起。我意外觉醒了异能,是精神控制系的。但刚觉醒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掌控这股力量,它反而占据了我的大脑,侵蚀了我的意识……我变成了一个被本能驱使的、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 他的声音带着痛苦。
“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是张峻豪后来告诉我,是陈天润——一个……行为有些极端的科学家,用他特制的药剂勉强唤醒了我。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 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哽咽,“村子已经……尸横遍野。都是我……都是我失控时造成的。”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悔恨和绝望:“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家人。可我……我却亲手……我不敢想他们当时有多无助,有多绝望……”
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说不下去,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才继续道:“我走投无路,只能再去求陈天润。我想,他既然能救活我,是不是也有办法救活他们?我不能失去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陈天润说他可以尝试研究看看,但需要时间。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关在家里,自暴自弃,觉得活着就是一种罪孽。”
“后来,是张峻豪冲进来,狠狠打了我一顿,把我打醒。他告诉我,陈天润的研究有进展了,但只能勉强‘复活’他们的肉体,无法恢复他们的意识和灵魂……但即使这样,对我来说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张峻豪拉着我,逼我提升异能,学习掌控力量。在我终于能稍微控制自己的异能后,我尝试着用精神力去连接、去‘驱动’他们……我成功了,但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他苦笑着,“他们只能像设定好程序的木偶一样,重复着几句简单的话,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假象。”
“长时间、大范围地使用这种精密的控制异能,导致我的异能反噬期大大提前,并且变得更加猛烈……” 他看向童禹坤,眼神复杂,“陈天润曾经不理解,问我这样值得吗?为了这些没有灵魂的躯壳,把自己弄成这样。”
余宇涵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值得的。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为了他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承受再多的反噬和痛苦。”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邓佳鑫、穆祉丞、张极和张泽禹都安静地听着,他们能感受到余宇涵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情感。为了家人不惜一切,这种心情,他们或多或少都能理解。如果换做是他们最重要的人遭遇不幸,或许他们也会做出类似疯狂却又不悔的选择。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人,对村民的感情可想而知,更何况最重要的人还是因自己而死,这种崩溃和随之而来的执念,足以摧毁一个人,也能支撑一个人走下去。
过了一会儿,童禹坤轻声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邀请:“余宇涵,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诡异调查局?我们可以成为你的新家人。”
余宇涵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随即摇了摇头,带着歉意笑了笑:“谢谢……但是,我不太想离开这里……他们还需要我。我……考虑考虑吧。”
邓佳鑫见状,适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那这件事暂时就到这里吧。村子的问题根源我们也算了解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余宇涵看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提议道:“外面已经全黑了,山路不好走。今天你们就在我这再凑合一晚吧,明天天亮再出发。”
众人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也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晚饭是余宇涵简单做的,味道居然意外地不错。饭后,分配房间成了问题。最终,穆祉丞和邓佳鑫一间,张极和张泽禹这对小情侣一间。童禹坤原本想和邓佳鑫一间,却被余宇涵不由分说地直接扛起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深人静。
余宇涵看着身边已经熟睡、乖乖蜷缩在他怀里的童禹坤,少年清秀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安静。他想起张峻豪白天那番尖锐的话语,心中思绪纷杂。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童禹坤的眼睫,那里已经没有了泪光,只有平稳的呼吸。
他对童禹坤,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真的只是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吗?还是说,在初见时,就有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悄然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