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在周深的书桌上投下幽蓝的光晕,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少年紧攥的指节。存储卡里的银行流水像条暗河,在午夜时分漫过他的瞳孔——那串以母亲身份证号注册的账户,在三年前标注“死亡”的日期后,竟仍有五十五笔资金汇入,最新一笔“治疗预付款”的到账时间,正是昨夜十点。
“周深,这里。”林悦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备注栏,蓝璃弹珠在她掌心滚出细碎的光,“‘陈校长代收’,和地下赌局账本上的笔迹一样。”少年突然按住键盘,页面跳转至殡仪馆火化记录,泛黄的电子章在屏幕上晃成一片,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
银行自助服务区的荧光灯滋滋作响,周深输入密码时,指甲几乎嵌进塑料按键。查询机吐出的交易明细在掌心发烫,最近一笔五十万汇款的附言栏里,“深深生日”四个小字洇着水痕,像有人用泪水反复擦拭过。“妈妈的笔迹。”他突然哽咽,喉结在月光下滚过,“她写‘深’字时,最后一捺总会拐个小弯。”
墓园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林悦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墓碑上的青苔。周母的名字被镀上银边,碑角“迁葬于2022年春”的小字却让周深的指尖发颤——那年春天,正是他收到“妈妈在国外治疗”第一封信的时节。“骨灰盒还在我房间的衣柜顶。”他突然冲向管理室,运动鞋在碎石路上碾出火星,“他们连骨灰都是假的。”
管理员调出的火化记录在屏幕上跳动,周深盯着“违规操作”的红色批注,突然想起父亲后颈的胎记在棋牌室灯光下的模样。林悦扶住他发抖的肩膀,发现他校服上还别着母亲留的围棋徽章,金属别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枚永远落错位置的棋子。
周深家的客厅在午夜时分亮如白昼。周父被撞翻的瞬间,口袋里的碎弹珠滚向林悦脚边,其中一枚裂口里露出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卡——那是母亲藏在弹珠里的最后一颗星子。视频里的病房白得刺眼,周母的病号服领口敞着,露出与周深相似的锁骨弧度,只是那里多了道化疗留下的疤,像条沉默的河。
“深深,妈妈的星星碎了,但你的还亮着。”视频里的女人对着镜头微笑,腕间淤青未褪,却仍在摆弄枕边的蓝璃弹珠,“爸爸怕你走我的路——当年我为了凑你的奶粉钱,在地下赌局替人操盘,最后输了自己的棋魂。”周深突然砸向桌面,棋盘上的棋子跳起又落下,有枚黑子恰好停在“天元”位置,像母亲眼里未灭的光。
疗养院的铁门在晨雾中开启时,周深的校服口袋里装着两枚蓝璃弹珠:一枚是母亲藏着视频的碎珠,一枚是林悦从旧袜子里翻出的完整弹珠。走廊尽头的病房飘来茉莉花香,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教他摆北斗七星的夏夜。
“深深?”周母转身时,手中的蓝花瓷碗“当啷”落地。碗底的刻痕与林母橱柜里的那套一模一样,只是这只碗沿缺了角,像母亲微笑时露出的小虎牙。周深冲过去抱住母亲,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消毒水味——不是记忆中的雪松香,却比任何香水都更真实。
“妈妈的棋盒在衣柜第三层。”周母抚摸着他后颈的碎发,那里有块与父亲相似的胎记,“当年我和你林阿姨学跳舞,踩碎了第一颗弹珠,却在裂缝里看见了光。”她从枕头下摸出泛黄的棋谱,每局棋的落子顺序连起来,正是“别信死亡证明”的拼音首字母。
返程的公交车上,周深把母亲的旧棋盒抱在膝头。阳光穿过车窗,黑白棋子在盒盖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撒了满手的星星。林悦望着他逐渐舒展的眉头,想起昨夜在墓园看见的场景:周父蹲在地上捡碎弹珠,指腹反复摩挲着裂口里的存储卡,像在擦拭三十年光阴的尘埃。
“我们成立新棋社吧。”周深突然说,指尖划过棋盒上的北斗七星纹,“就叫‘蓝璃社’,每颗棋子都是星星的碎片。”他转头望向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路面画出棋盘,有片叶子恰好落在“星位”,像枚等待落子的希望。
三个月后的校庆日上,蓝璃社的活动室挤满了人。周深站在黑板前,用蓝璃弹珠摆出最新棋谱,母亲送的旧棋盒摆在讲台中央,缺角的蓝花瓷碗里盛着弹珠糖。张赫靠在门边,手里转着新得的冠军奖杯,奖杯底座刻着“破局者”三个字——那是他替爷爷赢回的尊严。
林悦坐在第一排,看着周深眼中倒映的灯光,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有些秘密像弹珠,碎了会伤人,却也能让光从裂缝里漏出来。”此刻讲台上的少年正在落子,每颗棋子落下的声响,都像是星星重新归位的声音。
窗外,暮色漫过巷口的老槐树,周父正站在树下,手里攥着枚完整的蓝璃弹珠——那是林母从玻璃盒里取出的,三十年前四人在棋盘前笑出小虎牙时,每人分得的那颗星子。老人望着活动室透出的光,突然转身走向街角的派出所,后颈的胎记在路灯下泛着暖光,像块终于结痂的伤。
棋谱最末,周深用红笔写下一行小字:“所有未说出口的爱,终将在棋盘上重逢。”蓝璃弹珠在讲台上滚出半弧,映着窗外初升的星子,那些曾被命运揉碎的光,终于在少年们的掌心里,拼成了新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