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在深夜下得最为缠绵。
水珠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在窗棂积成一片朦胧的雾。代露娃蜷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论文草稿散落一地,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
暖气坏了整晚,她裹着那条从米兰带回来的羊绒披肩——浅驼色,边缘绣着细密的暗纹,是绝不肯让外人看见的私物。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冷光刺破满室昏暗。
常华森:【开门。】
简短的讯息,连标点都吝啬。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门铃在下一秒响起。
常华森站在走廊暖黄的壁灯下,黑色大衣肩头沾着细碎的水珠。他手里拎着印有“半岛酒店”烫金徽标的纸袋,热气氤氲,在冷空气中凝结成袅袅白雾。
“你怎么进来的?”代露娃抵着门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肩流苏。
“电梯。”他唇角微扬,“我住顶层。”
“什么时候搬来的?”
“上个月。”他目光掠过她身后昏暗的客厅,“不请我进去?”
纸袋里的香气飘散开来——陈皮红豆沙,还冒着热气。她最讨厌的冬季,最贪恋的甜味。
常华森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从柚木碗柜第三格取出骨瓷碗。碗底绘着青花缠枝莲纹,是她在佳士得春拍上随手买下的玩意儿。
“你调查我?”她靠在流理台边,看他将甜汤倒入碗中。
“观察。”他递来银匙,“你每次去半岛都点这个。”
甜汤入口的瞬间,陈皮微苦的香气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推来的那本《唐代金银器研究》,扉页借阅卡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陈皮气息。
“周三的歌剧院。”他突然开口,“《图兰朵》?”
银匙在碗沿轻轻一磕。代露娃抬眼:“又偷听我讲电话?”
“公寓隔音太差。”他倚着中岛,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表链,“赌一把?第二幕公主出场时,你肯定会睡着。”
“赌注?”
“我赢的话——”他伸手,指尖擦过她披风上的绣纹,“这个归我。”
她攥紧手中的流苏:“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
“知道。”他忽然俯身,呼吸拂过她耳际,“去年米兰秋冬高定发布会,压轴出场的那件。 ”
暖气的嗡鸣突然响起,热风裹挟着雪松香气扑面而来。代露娃这才发现,他大衣内搭的羊绒衫,正是她最中意的雾霾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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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她的公寓里多了一个人。
常华森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长腿随意屈起。他翻看她散落的参考资料时,腕表指针折射出细碎的银光。代露娃蜷在对面,赤足踩在波斯地毯的缠枝纹样上,脚踝被炉火镀上一层暖色。
“论文写完了?”她问。
“嗯。”
“所以你是来——”
“吃宵夜。”他头也不抬,修长手指划过她某处潦草的脚注,“这里引用的是1998年修订版,原著1937年版第47页有更精准的描述。”
窗外的雨声渐歇。代露娃望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拍卖会上那颗薄荷糖——至今仍藏在她钱包的暗格里,糖纸边缘已经有些褪色。
“常华森。”她轻声唤道。
“嗯?”
“你经常半夜去女生家送宵夜?”
他终于抬头,炉火在他眼底跳动:“只送过你。”
晨光微熹时,她发现那碗甜汤的碗底,静静躺着一颗青柠味的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