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15,艺人宿舍的走廊像被浸泡在墨汁里的长匣。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混着远处门禁系统的电子提示音,在寂静中切割出诡异的节奏。苏暖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脚底传来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让她不自觉地裹紧单薄的针织外套。水杯里的温水早已凉透,玻璃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手腕,像是深夜里无声的眼泪。
转过拐角时,一束昏黄的光线从虚掩的门缝中漏出来——那是严浩翔的房间。她本想加快脚步离开,却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像受伤的兽类发出的呜咽。声音极轻,却像根细针刺进她耳膜。
"……浩翔?"她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推开房门的瞬间,苏暖僵在了原地。台灯散发着昏沉的光,在房间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严浩翔背对着门口,黑色衬衫褪到腰间,大片小麦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右肩胛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如扭曲的蜈蚣盘踞其上,边缘凹凸不平,像是被锋利的利器反复割裂。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左手捏着沾满碘伏的棉签,正在艰难地涂抹伤口边缘泛红的皮肤,右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出去。"严浩翔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暖却挪不开脚步。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刺痛鼻腔:"你受伤了?"
"旧伤发炎而已。"他动作利落地拉上衬衫,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带着疏离。可台灯的光线在他下颌投下的阴影里,苏暖瞥见他额角细密的汗珠,正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需要帮忙吗?"她指了指床头凌乱的医药箱,"后背你自己够不到吧。"
严浩翔转过身,狭长的丹凤眼眯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我不是猫,"苏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房间,反手带上门,金属门锁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我是你的助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淡淡的血腥味与碘伏的苦涩在鼻腔里交织,严浩翔沉默地坐回床边,床垫发出轻微的下陷声。他将棉签递给她时,指尖擦过她掌心,温度低得惊人。苏暖绕到他身后,轻轻掀开衬衫下摆,看到伤口的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创面比想象中更深,边缘已经化脓,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这根本不是旧伤,"她的声音发颤,"是新伤!怎么回事?"
"三天前彩排时被道具划的。"严浩翔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尾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痛楚。
"为什么不告诉医护人员?"苏暖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麻烦。"他的背肌在她指尖触碰下瞬间紧绷,像拉满的弓弦,"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严浩翔的声音突然冷下来,脊背绷得笔直。
苏暖的手停在半空。她想起入职时看过的资料:严浩翔有轻微的接触恐惧症,源于海外训练时期的某些"经历"。公司要求所有工作人员与他保持安全距离,连庆功宴上的合影,他都要站在最边缘。
"那我……"
"你不一样。"他突然打断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快点处理吧。"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苏暖心底激起千层浪。她屏住呼吸,用棉签蘸取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严浩翔的后背线条流畅,肌肉因疼痛微微起伏,皮肤上却布满了细碎的疤痕——有的呈点状,有的蜿蜒如蛇,最显眼的是右肩胛骨上那个十字形的伤疤,深深凹陷,像是被人刻意刻下的烙印。
"这个也是彩排弄的?"话出口后,苏暖才意识到不妥。
严浩翔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暖以为他不会回答。就在她准备开口道歉时,他终于低声说:"加拿大。第二年的冬天,有个练习生在我更衣柜里放了刀片。"
苏暖的手猛地一抖,棉签上的碘伏滴落在伤口边缘。严浩翔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继续说道:"他们觉得我抢了出道位。"语气平淡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公司压下来了,给了封口费。"
苏暖的胸口像被重物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严浩翔总爱用相机镜头观察世界——那个冰冷的取景框,是他与世界保持距离的盾牌。
处理完伤口,苏暖轻轻贴上敷料:"这几天别碰水。"
严浩翔突然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声音却带着警告:"今天的事……"
"我不会说出去。"苏暖直视他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但你得答应我,以后受伤要第一时间处理。"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笑,松开手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
"昨晚那个私生饭的资料。"严浩翔的眼神瞬间变冷,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我查过了,她不是第一次跟踪工作人员。"
苏暖接过U盘时,指尖擦过他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伸手探向他额头:"你发烧了!"
严浩翔条件反射地偏头躲开,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闷哼一声跌回床上。苏暖趁机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贴上他滚烫的额头:"38度以上!"她急得眼眶发红,"必须去医院。"
"不去。"严浩翔挣扎着坐起,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那些记者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
就在两人僵持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马嘉祺的声音带着困意:"浩翔,你那台黑卡相机的充电器……"
话音戛然而止。
苏暖半跪在床上,双手捧着严浩翔的脸,而后者衬衫大开,露出缠着纱布的后背。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三人之间切割出锋利的光影。
马嘉祺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打扰了。"
"等等!"苏暖慌忙跳下床,裙摆因动作带起一阵风,"他发烧了,伤口也感染了!"
马嘉祺的脚步顿住。他转身走近,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掀开严浩翔的衬衫,看到敷料时眉头拧成死结:"什么时候伤的?"
"三天前。"严浩翔别过脸,盯着墙上的海报。
"为什么不报告?"马嘉祺的声音带着少见的严厉。
"小伤。"
"胡闹!"马嘉祺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如果破伤风怎么办?"他拨通电话,声音恢复了温和,"喂,李医生?我肠胃炎犯了,能不能来宿舍一趟……"
挂断电话后,房间陷入死寂。
"苏暖,"马嘉祺突然说,"你去我房间拿一下退烧贴,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她知道这是支开她的借口,却还是点点头。拉开房门的瞬间,她听见马嘉祺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规矩的,浩翔。不要把她卷进危险里。"
严浩翔的回答轻得像羽毛:"正因为危险,才更不能放手。"
次日清晨,厨房的晨光温柔地洒在流理台上。苏暖穿着小熊图案的围裙煮粥,白米在砂锅里咕嘟作响,飘出阵阵清香。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拖沓的尾音。
"病人就该好好躺着。"她头也不回地说,用木勺搅动着浓稠的粥。
"饿了。"严浩翔的声音比昨晚清亮些,却依然沙哑。
苏暖转身,看见他穿着高领毛衣,将伤口遮得严严实实。晨光落在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却固执地靠在料理台边,双手插兜,像只倔强的猫。
"李医生怎么说?"她盛起一勺粥试温。
"轻度感染,打了抗生素。"严浩翔的目光落在她发顶翘起的呆毛上,"昨晚……"
"我不会说出去的。"苏暖把粥碗推给他,指尖相触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包括你们的对话。"
严浩翔握着陶瓷碗,热气氤氲在他睫毛上:"你听到了多少?"
"足够让我知道那个私生饭不简单。"她垂眸搅拌着自己的粥,"U盘里的资料我看了,她跟踪过三个前助理,其中一个辞职后出了'意外'。"
严浩翔的动作顿住,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阳光穿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流淌成金色的河。他忽然觉得,这束光比他在冰岛追过的极光、在撒哈拉拍过的落日,都要耀眼。
"所以,"他舀起一勺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助理小姐打算怎么管理七个麻烦的男生?"
苏暖抬头,晨光在她眼底碎成银河:"先从监督某位伤员好好休息开始。"
窗外的鸟鸣声突然清脆起来,像一串银铃,摇碎了凌晨的秘密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