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守过!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清晨六点,江逾白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拽了出来。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天光还是灰蒙蒙的。
“这才几点啊……”我挣扎着摸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刺痛了我的眼睛,“江逾白!说好的七点出发呢?!”
门外传来她理直气壮的回答:“早点出发才能看到日出啊!快起来,我买了早餐!”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认命地爬起来开门。江逾白已经全副武装地站在门口——登山鞋、冲锋衣、遮阳帽,脖子上还挂着她那台宝贝相机,手里拎着两袋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给,趁热吃。”她塞给我一袋,眼睛亮晶晶的,“我查过了,这座山的日出特别美,半山腰还有一片野花海,这个季节正好开花!”
我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问:“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做攻略了?”
她眨了眨眼,没否认。
自从上次游乐园之行后,江逾白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她开始主动规划我们的每一次“逃亡”,而这次,我们甚至跨省跑到了这座以云海日出闻名的山上——当然,请假条上写的是“家庭事务”。
“快点收拾,我们得赶第一班缆车!”她催促道,顺手拍下了我睡眼惺忪的丑照。
“删掉!”我伸手去抢她的相机,她却灵巧地躲开,笑嘻嘻地跑向电梯。
山脚下的游客中心还没什么人,晨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远处的山峰。江逾白兴奋地调整着相机参数,时不时对着雾气中的山影按下快门。
“你看那个轮廓,像不像一只蹲着的猫?”她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问我。
我眯着眼看了半天:“……像块馒头。”
她撇撇嘴:“没艺术细胞。”
缆车缓缓上升,脚下的树林渐渐变成一片翠绿的海洋。江逾白趴在窗边,镜头紧贴着玻璃,捕捉着晨光穿透云层的瞬间。
“太美了……”她轻声感叹,手指不停地按着快门。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又一次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缩在教室角落,刘海长得遮住眼睛,但抽屉里的相机却藏得异常的深。
那时候,班上的几个男生总爱找她麻烦。她们嘲笑她拍的照片“矫情”,故意碰倒她的三脚架,甚至有一次把她的相机藏进了垃圾桶。而我,只是恰好在那个下午提前回教室,看到了她们推搡她的那一幕。
——“你们很闲?”我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冷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们散开了,而江逾白蹲在地上,一片片捡着被踩碎的记忆卡碎片,手指抖得厉害。
“别捡了。”我蹲下来帮她,“我硬盘里有备份软件,也许能恢复。”
她抬起头,我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像现在一样亮,但盛满了泪水。
“玉守过。”缆车突然一个颠簸,江逾白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看那边!”
她指向东方的天际线,那里正泛起一层金红色的光晕,云海被染成了渐变的橘粉色。江逾白迅速调整镜头,却在按下快门前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她咬了咬嘴唇:“光线还不够完美……我们能不能走上去?半山腰有个观景台,角度更好。”
我看了眼时间:“缆车只到半山腰,剩下的路得自己爬,来得及吗?”
“跑起来就来得及!”她一把拉起我的手,在缆车到站的瞬间冲了出去。
登山步道比想象中陡峭,石阶上还带着晨露的湿滑。江逾白却像只敏捷的山羊,一边爬一边还不忘抓拍路边的野花和昆虫。
“等等我——”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着她马尾辫一跳一跳的背影,“你哪来这么多体力?”
“摄影爱好者的基本素养!”她回头冲我笑,逆光中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快点,太阳要出来了!”
转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平台上,几块巨石错落有致地指向天空,而更令人惊叹的是,整片山坡都铺满了淡紫色的野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就是这里!”江逾白欢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最高的石头。她单膝跪地,相机对准了天际线,整个人凝固成一座专注的雕塑。
我慢慢走到她身后。从这个角度望去,云海在脚下翻滚,朝阳正从远山的缺口处缓缓升起,第一缕金光穿透云层,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整个世界。
咔嚓。
江逾白突然转身,镜头对准了我。
“你干嘛?”我下意识抬手挡脸。
“别动!”她急切地说,“这个光线……完美。”
我放下手,无奈地任由她拍摄。她的眼睛在取景器后闪闪发亮,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你知道吗,”拍完后她低头检查照片,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以前我拍照,总是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我心头一紧。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抬起头,笑容比朝阳还耀眼,“因为有你在镜头里。”
风掠过花海,掀起一片紫色的浪。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她咯咯笑着躲开,却不小心踩到湿滑的苔藓,整个人向后仰去——
“小心!”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两个人踉跄着跌坐在岩石上。相机被她高高举起,安然无恙。
“照片差点没了!”她惊魂未定地检查相机。
“我差点没了好吗!”我气得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能不能看路?”
她吐了吐舌头,突然把相机屏幕转向我:“但值得。”
屏幕上是我拉住她的瞬间——晨光为我们勾出金边,发丝和衣角飞扬在空中,背后的云海浩瀚无垠。
“这张……确实不错。”我不得不承认。
“对吧?”她得意地晃了晃相机,“我发你一份。”
我们并肩坐在岩石上,看着太阳完全升起。江逾白翻看着刚才拍的照片,忽然轻声说:“过过,谢谢你。”
“嗯?”
“谢谢你那天……在教室里。”她没有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边缘,“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敢把镜头对准人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递给她:“喝点热水。”
她接过杯子,终于抬起头笑了:“好老套的转移话题方式。”
“管用就行。”我耸耸肩,指向远处的山路,“休息够了没?山顶还有更棒的风景等着呢。”
她眼睛一亮,跳起来伸出手:“走!”
我握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拉起来。晨光中,我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花海上,像两条终于找到方向的溪流,欢快地奔向更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