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那里，派出所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江逾白攥着我的手腕，指尖发凉。柳青父亲扯着嗓子喊“伪造证据”时，我瞥见调解室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嘴角紧绷，像个生锈的弹簧，一碰就要崩断。
“监控录像有死角？那走廊里三十七个同学的证词也是假的？”我把手机拍在桌上，屏幕裂痕蛛网般蔓延，像极了江逾白手臂上那些淤青的形状。民警按住柳叶挥舞的拳头，叹着气说：“未成年人案件要走程序，你们先回学校等通知。”
回程的共享电动车没电了，我俩推着车在晚风里走。江逾白忽然蹲在路灯下，手指抠着喷漆蝴蝶的边缘，“褪色了。”她腿上那只蓝紫色蝴蝶被蹭花了一片翅膀，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鳞粉。
“正好，明天带你去补色。”我踢开脚边的石子，“顺便把柳青的罪证刻得更清楚点。”
教导主任把茶杯磕得震天响：“江同学，你说柳青霸凌你，为什么从来不跟老师反映？”
江逾白盯着办公室墙上的“优秀班级”锦旗，睫毛颤了颤。我抢在她开口前甩出文件夹，里面是三个月来柳青堵她的时间表、带脏话的作业本照片，还有校医室扭伤脚的诊疗记录。“因为您办公室挂着柳青他爸捐的空调。”我把文件推过去，塑料封皮在桌面划出尖啸。
那天放学后，我们在公告栏贴满了反霸凌海报。江逾白涂的蝴蝶覆盖了柳青的数学竞赛喜报，丙烯颜料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像不像蝴蝶在吃蟑螂？”她突然笑出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奶茶店的便签墙被我们贴成了树洞。江逾白写“希望明天食堂不打青椒”，我写“想让柳青在国旗下念检讨”。直到某天发现有人在我们纸条下回复：“高三二班周小雨，被撕过课本的可以找我。”
秘密同盟像藤蔓一样疯长。周小雨带来了录音笔，高二的学长贡献了学生会监控室钥匙。江逾白不再穿长袖，她把喷漆蝴蝶露在校服裙摆外，有人指指点点时，我就晃着手机说：“要直播你霸凌现场吗？”
柳青在厕所堵我的那天下着暴雨。他把我逼到隔间，指甲缝里还沾着江逾白作业本的碎纸屑。“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他笑得像漏气的打火机。
我按下校牌背后的录音钮：“不，我是你的举报信生成器。”
江逾白举着拖把冲进来时，柳青正试图抢我手机。拖布杆精准捅进他膝窝——这是周小雨教她的防身术。我们踩着上课铃往外跑，她湿透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眼睛却亮得吓人：“原来打蟑螂这么爽！”
调解协议下来那天，江逾白在美术室画完了她的参赛作品。画布中央是被蛛网缠住的蝴蝶，但仔细看会发现，每根蛛丝都连着蝴蝶自己的翅膀。
“这叫破茧。”她把画笔浸在洗笔筒里，颜料晕开成星河，“蜘蛛是我，网也是我。”
我摸着茶杯上那句“破损玫瑰终绽放”，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缩在教室窗边，像团被揉皱的纸巾。而现在她站在窗边，锁骨处的玫瑰喷漆鲜艳欲滴，那是我们昨天刚做的，老板娘说能维持半个月。
“下周开庭，要穿战袍吗？”我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衬衫。江逾白抓起调色板往我脸上抹了一道钴蓝：“穿这个，和我的蝴蝶配成情侣装。”
蝉鸣震耳欲聋的盛夏，我们攥着彼此被汗浸湿的勇气，走向比烈日更滚烫的未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