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挣扎

林悦站在健身房落地镜前，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将运动背心洇出深色痕迹。跑步机的速度调到了8，脚下的传送带裹挟着她向前狂奔，可她的思绪却总在某个瞬间被拽回过去——陆衍也曾这样站在她身后，伸手关掉她加班的电脑，笑着说"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三个月前，她蜷缩在空荡的公寓里，把自己裹进满是陆衍气息的旧毛毯。手机相册里几百张合照被反复翻看，直到屏幕发烫。那些关于求婚、婚礼、甚至未来孩子名字的规划，都随着陆衍决绝离去的背影，碎成了扎进心脏的玻璃碴。如今，健身服替代了居家服，运动手环替代了安眠药，可午夜梦回时，那些被白天忙碌暂时压下的回忆，总会化作冰冷的潮水，将她重新淹没。

周末的烘焙课上，黄油融化的香气让她想起陆衍最爱吃的曲奇。曾经，她会在凌晨三点揉面团，只为让他第二天早餐能吃到新鲜出炉的点心。老师讲解裱花技巧时，她的手腕不自觉摆出当年为蛋糕写祝福语的姿势，笔尖颤抖的弧度都与记忆里重合。当同组女生笑着问她"是不是学过"，林悦攥着裱花袋的手突然收紧，奶油在纸杯蛋糕上挤出扭曲的花纹。

图书馆成了她的避难所。翻动《时间简史》的书页时，她总会想起陆衍书架上的科普读物。他曾说要带她去看流星雨，说要把宇宙的浪漫都讲给她听。现在，她对着艰深的理论知识反复钻研，试图用物理定律解释情感的不可控。可当夕阳透过玻璃窗在桌面投下暖黄的光斑，恍惚间又看见陆衍坐在对面，手指轻轻敲着她走神的课本。

深夜的阳台成了战场。她数着楼下路灯，强迫自己背诵新学的日语五十音图。夜风掠过耳畔，带着陆衍最后说"我们不合适"时的凉意。有次背到"さ"行假名，眼泪突然不受控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假名的笔顺。她抓起手边的哑铃开始练习，金属的凉意和肌肉的酸痛，成了对抗回忆的武器。

朋友介绍的社交聚会，她去得跌跌撞撞。餐桌上有人谈起恋爱经历，林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被问到"怎么不说话"，她挤出微笑："在想新学的瑜伽体式。"散场后独自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橱窗倒影里的自己穿着得体的连衣裙，却仿佛套着件不合身的铠甲。路过电影院，新上映的爱情片海报刺痛双眼，她转身走进旁边的搏击俱乐部，在沙袋的撞击声中释放所有情绪。

日子就这样在撕裂与缝合中前行。某个清晨，林悦对着镜子编发，突然发现自己能坦然翻看过去的照片而不落泪。烘焙课结业时，她做出的蛋糕精致漂亮，却再没浮现过特定的面容。当她能用日语流利地问路，在健身房完成第一个标准引体向上，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溃烂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结痂、长出新的皮肤。

深夜依然会有回忆叩门，但林悦不再慌张躲避。她学会开着台灯写日记，把思念和遗憾都倾注在笔尖。偶尔梦到陆衍，醒来后会对着晨光深呼吸，告诉自己：那些共同走过的路，教会她如何爱与被爱；而独自跋涉的时光，正在赋予她重新拥抱生活的勇气。就像初春枝头萌发的嫩芽，带着旧年寒冬的痕迹，却已向着崭新的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