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雪候鸟的单程票

2月27日的清晨，沈阳的天空像块被揉皱的灰手帕，雪粒子打在机场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文文站在宿舍楼下，行李箱轮子陷进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她摸出手机，屏幕上停着凌晨三点的短信：“在楼下等你。”珊珊的头像还是那只戴着墨镜的企鹅，背景是去年除夕他们堆的雪人。

“冷吗？”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消的倦意。她转身，看见珊珊穿着件黑色大衣，手里捧着杯热可可，指节因为寒冷泛着青白。他的右腹还缠着纱布，动作却轻得像片羽毛，生怕扯动伤口。

“给你的。”他递过热可可，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加了双倍奶精，南方人应该喜欢。”

纸杯上凝着水珠，混着他掌心的温度，暖得她眼眶发酸。她想起他办公室里的咖啡机，想起他总说“黑咖啡才是男人喝的”，原来早就偷偷记下了她的喜好。

机场大厅里，广播声像块浸了水的海绵，闷闷的。

珊珊帮她办好托运，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路上吃。”打开一看，是十颗橘子软糖，糖纸清一色画着企鹅——有戴着围巾的，有抱着雪球的，还有张画着两只企鹅牵手看雪。

“傻瓜。”她笑着骂，却在看见最下面那张糖纸时，突然哽咽——上面画着机场跑道，一只企鹅向南飞，另一只企鹅向北望，配字：“9年后，我来接你。”

“不许哭。”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尖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在摸一块易碎的玻璃，“说好了，每天一颗糖，吃完我就到了。”

安检口前，人群像潮水般涌来涌去。文文攥着糖盒，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摔她笔记本的样子，想起雪夜他给雪人画眼镜的样子，想起病房里他偷偷拔输液管的样子。

“号码...记住了吗？”她仰头看他，睫毛上凝着泪珠，像撒了把碎钻。

他点头，从衬衫口袋里摸出张糖纸——是她第一次塞给他的那张，画着戴围巾的企鹅，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刻在脑子里了。”他说，声音低得像块浸了雪的木头，“敢不接电话，就飞到南方抓你。”

她笑起来，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周围响起起哄声，她看见阿芬在远处抹眼泪，老刘偷偷掏出手机拍照。珊珊耳尖通红，却在她转身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他从脖子上扯下那条绣着“S.S”的围巾，系在她脖子上，动作轻得像在给雪人戴围巾：“带着这个，南方没暖气。”

围巾带着他的体温，内侧还绣着行小字：“等我”。她突然想起他宿舍里的布偶猫，想起他办公桌上的银杏叶，想起他藏在抽屉深处的橘子软糖。

“再见，珊宝。”她轻声说，转身走进安检口。

背后突然传来沙哑的喊声：“文文！”

她猛地转身，看见珊珊在人群中举起手，比了个笨拙的爱心。他的大衣扣子没扣好，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处沾着片雪花，像谁不小心掉了颗星星。

“我爱你！”他的声音混着机场的喧嚣，却清晰得像刻在冰面上。

周围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声。文文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她看见他的眼眶通红，看见他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朝她用力挥手。

飞机冲上云霄时，沈阳的雪还在下。

文文摸着脖子上的围巾，指尖触到“等我”的绣字。窗外的云层很厚，像北方的雪堆，她突然想起珊珊说过的话：“雪候鸟每年都会飞回来。”

手机震动，弹出条短信：“企鹅小姐，雪候鸟已起飞，预计2033年抵达南方。——你的企鹅先生”

她笑起来，把糖盒贴在胸口。飞机穿过云层时，阳光突然洒进来，照在糖纸上的企鹅画上，两只牵手的企鹅在光影中轻轻晃动，像要跳出纸面。

南方的梅雨季就要来了，而她知道，北方的雪候鸟，终有一天会衔着春天的消息，落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