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初夏的晚风拂过槐树，淡淡的月色投进寂静的卧室，像潮水渐渐将我包围。我靠坐在枕头上，回想起刚刚结束的对话，胸口像被无形的巨石镇压。霍言深对我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的隐瞒、辩解、沉默，全都化作一根根冰冷的钉子，将我牢牢钉在这座名为“豪门婚姻”的囚笼里。
早晨天还未亮，我便醒了过来。霍言深一如既往地早起离开，家里安静得可怕。我拖着沉重的身子下楼，厨房里，张姨已经为我备好早餐。她和霍家一起伺候过几代，性格谨慎，见我神色冷淡，只悄声问：“太太，昨晚没睡好吗？”
“还好。”我微微一笑，将所有疲惫和痛楚都藏在礼貌的微笑里，“张姨，我出门一趟，午饭不用等我。”
张姨看了我一眼，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我拿起包，径直走向车库。车内安静无声，只有我心跳时快时慢。我没有上班，也不打算和沈家有什么碰面，反而径直驶向了位于珞云路的咖啡厅——四月微澜。
这家店距离霍氏大厦不远，雅致安静，常年幽香萦绕。据我的调查，林雅最近在这里开了一家主打“幸福疗愈”概念的咖啡厅，名叫“素羽”。她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这里，霍言深每周所谓的“同学聚会”就在附近，时间、地点完美重合。
我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将车轻轻停在对面街口，拨通了韩墨的电话。
“韩墨，林雅最新的社交行程，给我实时推送。还有，她今天是否会在‘素羽’咖啡厅停留？”
手机那端沉静有条理的声音响起：“沈小姐，林雅今天上午十点半，会准时到店。近一周来，每隔一天必到，基本每次会有一名女性同伴陪同，名叫温瑶。”
我凝思片刻，温瑶，我记得这个名字。她是林雅大学时的舍友，性子活泼张扬，经常在朋友圈给林雅点赞。
“霍言深出现的频率呢？”
“按照我们团队的跟踪记录，霍总过去三周均在周三下午四点半至六点半到过‘素羽’。单独，不带随行，无司机送接。”
“明白了。”我挂断电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要以不动声色的温柔包裹住锋芒，将猎物逼至绝境之中。我要把所有蛛丝马迹，都化作致命的利刃。在真相面前，谁都别想逃脱。
十一点过十分，素羽的门前陆续有人出入。我整理好头发，戴上一副淡金色宽檐草帽作为遮挡，优雅地推门而入。阳光在落地窗前铺开，空气里弥漫着薰衣草的甜香。
咖啡厅不大，装饰素净，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林雅惯有的精致与矫作。靠窗的位置，一身白裙的林雅已经坐定，对面正是温瑶。两人看似随意地翻着文件，眉宇间俱是浅浅笑意。
我径直走向靠墙的角落，背对她们入座。片刻后，服务生递来菜单：“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意式拿铁，去冰，谢谢。”我低声说道，然后目光不动声色地绕过吧台的反光镜，注视着那一对闺蜜。
林雅姿态优雅，十指交叠，偶尔低头浅笑。温瑶则比她活跃一些，语速轻快，时不时地夸赞林雅的“新生活”。
“林姐，你这么快就把咖啡厅做起来了，连童远山叔叔都夸你能干，真让人羡慕。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霍总出主意了吗？”温瑶压低声音，“你可别说又是灵感爆发，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
林雅勾唇，温和一笑：“怎么会让霍总来操心这些呢？不过...他的建议很管用。以前他说要多为自己活，现在我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林姐，你跟霍总私交一直不错吧？大学时就......”
“过去的事别提了。”林雅低眉，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现在的关系，是君子之交。我尊重他的婚姻，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温瑶看着她，像是推敲着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而夸赞起林雅的新书设计。
我静静观察，发现自始至终，她们并没有对我的名字有半句议论。但也许，真正的“戏”要在稍后才会上演。
正当我思索如何更进一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韩墨的信息——
【霍言深已出现在咖啡厅对面，预计五分钟后进入素羽。】
我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这般周密的安排，仿佛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面具舞会。
果然，不一会儿，门铃响起。霍言深身穿浅灰色衬衫、手持一份文件，稳健地走进店内。林雅低头，却很快调整了神色，微笑着招呼他过来。
“霍总，您来了。”林雅优雅起身，语气谦和，“要喝什么？”
“还是老样子，美式。”霍言深点点头，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她，“童总让我送文件过来，顺便请你签个字。”
“多谢霍总亲自送来。”林雅笑意温润，似乎对他的一切照拂都显得再自然不过。
我本能地攥紧了咖啡杯。两人之间无形的默契，仿佛隔着人群都能嗅见。
温瑶见状，识趣地起身：“我去给你们点饮料。”
林雅礼貌道：“谢谢瑶瑶。”
三人坐下的气氛很微妙，温雅适时地离席，剩下霍言深与林雅面对面。
“林雅，你的方案我看过了，确实有亮点。”霍言深低声道，“童叔对你的评价很高。”
林雅眼底有一丝得意：“我只是希望能不辜负童总的期待。”
“最近还习惯吗？听说你压力不小。”霍言深语气温和，带着一丝关切。
林雅轻叹一口气：“还好吧，就是希望不要总给别人添麻烦……”她话音未落，便低下头抿唇。
“你不会给我添麻烦。”霍言深安静地将话接上。
“可是你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沈太太那么优秀，我有时候很自愧不如。”林雅嗓音柔软如棉花糖。
霍言深一时无言，只是静静看着她。我看着这对男女坐在窗前，月光般温柔的早晨里，他们谈着温情脉脉的废话，面色平静，内心却各藏机锋。
半小时后，温瑶端着新饮品回到桌旁，气氛才稍微缓和。我收回目光，悄悄将所有细节记录下来。
直到午后两点，霍言深才起身，微微点头道别。林雅看着他的背影，眼角一抹欲言又止淡淡滑过，随即又恢复优雅微笑。
霍言深刚离开，我便发消息给韩墨：“继续跟进霍言深，监控他的行踪，特别关注他与林雅、童远山、简佑晨之间的动向。”
韩墨很快回复：“收到。”
我放下手机，决定亲自拜访童氏大厦。作为沈家千金，沈氏集团和童氏有部分业务往来，拜访并不突兀。韩墨协助我预约了童氏行政助理许萱，让我能在下午得以进入。
童氏大厦摩天而立，气派非凡。许萱身着素雅米白套裙，长发盘成利落发髻，举止得体。
“沈总，童总刚有个临时会议，等候厅请您稍候一会。”
我点头接受，心里盘算着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观察更多细节。等候厅的透明落地窗能清楚看到整层的办公区，员工往来繁忙。我发现林雅的工位靠近设计组中央，旁边还有一间独立的设计讨论室，门上牌子赫然写着“林雅·工作室”。
中途一位温厚儒雅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微笑向我问好：“沈总，久仰大名。”
“您是……”我微微讶异。
“我是童氏副总裁莫凌风，项目负责人。一直听霍总提起您，沈家有女，才貌双全。”
客套几句后，莫凌风忽然转而压低声音：“沈总，其实我们挺惋惜的，霍总和林雅……唉……不谈这些，都是命。”
我心下一凛，立刻循着话头问下去：“惋惜什么？”
莫凌风扯了扯嘴角，有些含糊地望了望走廊：“我们这些老同事都清楚，林雅当年放弃了霍总，那时她为前途选择了英国。后来回来后……霍总已结婚，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雅现在是贵公司的设计总监，她管理能力很强吧？”
“能力不错，就是心气高。”莫凌风说，“对同事发号施令，大家又无奈。您要是和她相熟，可以让她平易近人一点。”
“我与林雅并不熟。”我轻声答道，“倒是常听霍先生提起她，都是好话。”
莫凌风闻言神情微妙，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沈总，童总开完会请您进办公室。”
我礼貌起身致谢，被许萱引入里间。会议室里，童远山正端坐于桌后。他五十出头，风度翩翩，手指修长，眼神温和却藏着精明。
“沈简，欢迎。”他笑着招呼，“霍家、沈家合作多年，我早听言深提起你。此次你来，是为新项目探路？”
“算是。”我点头，将准备好的意愿书呈上，“沈氏有几个健康管理产品线愿与童氏深度合作，希望能获取‘心灵守护者’的跨界授权，这对双方都是好事。”
童远山双手接过档案，目光一闪，略带玩味地看了我一眼：“你和言深真是各有千秋。林雅做事精明，你则心思细密。看来我们，又得好好斟酌。”
“市场格局瞬息万变。”我扬眉一笑，“童总，您最明白行业竞争和情感无关，对吗？”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伸出手与我握手言和：“确实如此。”
谈判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我有意提及康睿医疗、简佑晨的部分新技术，引得童远山沉思良久。他终于谨慎地说：“康睿与我们只是初步合作，如果沈氏能拿出更好的条件，一切都还未定局。”
“那就多谢童总信任。”我微微颔首。
走出童氏大厦，阳光炽热刺眼。我长舒一口气，心情却愈发沉重。童远山、林雅、霍言深，三者之间的情感、商业关系被捆缚得越来越紧。我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一步步收集他们的真实动机。
晚上回到霍家，管家顾叔已经准备好晚餐。他微笑问我：“太太，今晚霍总是否回来？”
我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心知今日又是“周三”。
“不必等他了。”我淡淡地说，把自己关进书房。
桌前，我拿出手边的文件和手机，把今天的所有细节记了下来，几乎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情报网。沈家、霍家、童家、康睿；林雅、简佑晨、霍言深，每个人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似乎谁也不是无辜的。
夜深时分，我编辑了一份匿名邮件，附上林雅与霍言深多次会面的监控照片，转发给了简佑晨的私人邮箱。这只是我的第一步试探。如果简佑晨对林雅还有旧情，或许愿意插手。如此，我便能以不动声色之姿，将林雅逼至边缘。
次日清晨，简佑晨果然回信。他话语隐晦有礼：
【沈小姐，有些事情，如果你愿意，何不出来见一面？】
我浅笑，将短信保存好。接下来，该到布局的第二层了。
午后，我约了顾芷柔，在海棠湾的私房茶馆见面。茶香袅袅中，我将林雅近来的异动娓娓道来。
“芷柔，你觉得林雅和霍言深……到底在图什么？”
顾芷柔是沈家二房表姐，做事心思极细，气质冷静干练。她细细思量片刻：“女人主动留在已婚男人身边，必然不是单纯的旧情那么简单。林雅现在事业刚起步，却能撬动霍言深、简佑晨两大资本支持，这其中绝非巧合。”
“你的意思是——”我神色微深。
“她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顾芷柔道，“权谋、利用，或许都有。简佑晨未必甘心替她冲锋，霍言深更可能被她情感操控。若真如此，最危险的不是林雅个人，而是背后推手。”
她说得对。我细细品味每一句线索，忽然茅塞顿开。
回家路上我特意绕去“素羽”，观察咖啡厅外那低调奢华的宝马，正是简佑晨的座驾。不一会儿，他和林雅一前一后步出，两人表面云淡风轻，却着实各怀心事。
我驱车回霍家，沿途思索下一步棋。
入夜后，霍言深终归来。他走进玄关时，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沉默。
“简简——”他叫我的名字，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多了一抹犹豫，“今晚你——去哪儿了？”
我抬眸，淡笑：“沈氏出了点新项目，我亲自去谈了，童氏、康睿医疗都见了一遍。你呢？林雅今天的‘素羽’咖啡豆怎么样？”
霍言深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点出。他想说什么，却最终选择闭口。
“简简，你是不是误会了林雅？”
我缓缓站起身，走向他：“霍言深，夫妻间最怕的不是误会，而是刻意隐瞒。你说她只是朋友，但你每周三都以‘同学’为由和她单独见面。你可知道，这样的行为，就是对婚姻最大的伤害？”
他后退一步，神色复杂：“我……我只是有些事想帮她，她现在压力很大。”
“有多大？你愿意为她放弃和家人的信任吗？”我逼视着他，声音平静如水，“你知不知道，现在霍氏也被卷入童氏和康睿的竞争中。如果这一切只是巧合，你敢保证，不会有人利用你们的过去做文章？”
霍言深被我的冷静质问击中，刹那之间竟不知如何答应。
我没有再追究，径直走进卧室，自此将他关在了门外。
夜半三更，我静静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清冷绝艳的自己，眼中却氤氲着一层雾。
爱情和自尊，从来都不该成为交易。既然这场豪门婚姻里，所有人都在暗中试探、布局，那我沈简愿做最后的猎人。
明日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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