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骤停,天地仿佛被一只巨手按下了静音键。
凌凝汐僵在原地,指尖还攥着那盏蓝灯,灯芯却不再摇曳,而是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拉直,直指前方——指向林蛟祭司,也指向她自己的小腹。
“……幼崽?”她声音发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夜煞的雷翼骤然炸开,银蓝电弧噼啪作响,映得他瞳孔如兽般竖成一线。
陌的冰刃则无声地浮现在他身侧,刃尖朝下,却将地面冻出一圈裂痕。
两人一左一右,将凌凝汐死死护在中心,像两道不可逾越的墙。
林蛟祭司却未再靠近。他站在十步之外,骨面具下的眼洞黑得发亮,仿佛连光都能吞噬。
他的声音低而缓,像是从地底传来:
“雌神遗骨,只认血脉。”
“她沉睡前,曾留下最后一道神谕——”
【若千年后,有雌性携新生之血而来,便是她重归之刻。】
“你以为,蛇渊为何只允一人持灯?”
“你以为,幽澜蔓为何只为你开花?”
“你以为……”他缓缓抬头,骨面具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骨骼在生长,“——你腹中那团尚未成形的小小火苗,为何能唤醒深渊?”
凌凝汐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下意识抚向小腹,那里依旧平坦,甚至没有任何胎动。
想到现代的自己,想到一心渴望被爱包围的自己,她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自从与夜煞和陌结成夫妇后,她对这一方面很是在乎,加上她宫寒,一般清理得当,也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后期空间不断升级,居然因为自己的意识需求,形成了一汪清泉。
她也是看到自己养在空间里的一些喝过泉水的小动物,不再繁衍,她才知道这个是避子泉。
想到这,凌凝汐连忙意识进入空间。
可就在她意识沉入空间的刹那,灵泉深处,那滴凝着金光的血,竟轻轻跳动了一下——
像心跳。
“不可能……”她喃喃,“我喝过避子泉,我——”
“避子泉避的是‘兽胎’。”陌的声音忽然哑得不像人,“可你怀的,是‘神种’。”
夜煞的雷翼猛地一收,像是被这句话劈中。
他转头看向凌凝汐,瞳孔里第一次浮现出近乎恐惧的颤意:
“……是那次?”
凌凝汐脸色煞白。
她当然记得——
那是星市第一夜,琥珀雪醉人,火狐摊后,帘幕低垂。
她夹在两人中间,像被蜜与火同时融化。
夜煞的尾巴缠着她的腰,陌的指尖在她脊背写冰纹。她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先乱,也记不清是谁先吻了谁。
只记得最后,她哭着求“慢一点”,却听见夜煞在她耳边哑声说:“汐,给我一个孩子吧。”
她以为那是醉话。
她以为空间里因她意识而新形成的避子泉会替她挡住一切。
可如今,深渊告诉她——
那夜,神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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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让她出生。”凌凝汐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如果她的代价是毁灭。”
林蛟祭司沉默片刻,缓缓抬手,骨面具下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盏蓝灯上。
“已经晚了。”
“深渊已睁眼。”
“你若不赴约,雌神遗骨将自行苏醒——没有持灯者的血脉指引,她会吞噬所见的一切生灵,以血为祭,重铸神躯。”
“北陆,将第一个沉没。”
夜煞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雷芒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长枪,枪尖直指林蛟祭司:“那就先杀了你,再封深渊。”
“你杀不死我。”祭司的声音平静得像雪,“我只是‘她’的一截影子。”
“真正的我,早已死在蛇渊之下。”
“你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遗骨的一缕意识,借幽澜蔓之形,传话而已。”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竟开始模糊,像被风吹散的墨,一点点渗入雪地。
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句低语:
“三日后,朔月尽。”
“蛇渊底,雌神骨。”
“不来,则万族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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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再起,像无数细小的刀,割得人脸颊生疼。
凌凝汐站在原地,掌心那盏蓝灯忽然变得滚烫,灯芯的金血滴落,渗入她肌肤,化作一道细小的金纹,蜿蜒至腕心,像一条沉睡的蛇。
夜煞一把抓住她手腕,声音发颤:“汐,我们还有机会。”
“我们可以回雷豹部落,去找老巫医,她一定有办法——”
“来不及。”陌打断他,冰蓝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近乎绝望的清明,“避子泉都避不开的神种,你以为巫医能奈何?”
“那你要我怎么办?”夜煞低吼,雷枪砸进雪地,炸出一道焦黑裂痕,“眼睁睁看着她变成祭品?”
“不。”
凌凝汐忽然抬头,眼底映着雪光,亮得吓人。
“我去。”
“但不是以祭品的身份。”
她缓缓抚过小腹,声音轻得像雪落:
“如果她注定是雌神的转世,那就让我教会她——”
“神,也可以不杀人。”
“神,也可以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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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三人未再前行。
他们在冰崖下挖出一座雪洞,洞口用雷芒与冰刃封死,像一座临时的小小的堡垒。
凌凝汐盘膝坐在兽皮上,意识沉入空间。
灵泉已干涸,幽澜蔓却疯长成一片幽蓝森林,缠绕着那间新生的小木屋,像是要将它拖入地底。
蓝灯悬浮在半空,灯芯的金血已凝成一枚小小的卵,半透明,内里隐约可见一道蜷缩的影——
像幼兽,又像婴儿。
她伸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枚卵。
“……妈妈在这里。”
卵轻轻动了一下,像回应。
她忽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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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夜煞与陌并肩而立,谁也未先开口。
直到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夜煞才哑声问:
“如果……她真的回不来?”
陌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接住一片雪,指间捏成一朵冰玫瑰,轻轻插在雪地上。
“那就让蛇渊陪葬。”
“要么一起活。”
“要么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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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朔月尽。
蛇渊开。
凌凝汐披着那件银灰镶蓝边的斗篷,斗篷下,小腹已微微隆起,像雪原上初绽的芽。
她左手牵着夜煞,右手牵着陌,一步一步,走向那座被黑雾笼罩的断崖。
蓝灯在她掌心燃烧,灯芯的金卵已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小小的、金色的眼睛。
深渊在回望她。
她也回望深渊。
“走吧。”
“我们去接我们的女儿。”
“也去接——”
“这个世界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