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自动门在身后合拢,将父亲的咒骂和撕碎合同的声音隔绝在外。弟弟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长鸣,屏幕上绿色的波纹已经拉成一条直线。我扑到床边,弟弟的脚踝从被单下滑出,七个新鲜的针眼在警报红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729..."我数着那些针眼组成的数字,手指悬在呼叫铃上方顿住。明天是七月二十九日。
走廊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父亲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钞票,他正把母亲往消防栓方向拖。母亲枯瘦的手指抠进瓷砖接缝,透析管在地上拖蜿蜒的血痕。
"728号实验员请立即到第三手术室。"广播里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重复道。
父亲突然松开母亲,转身冲向护士台。他的工牌在奔跑中甩到背后,烫金的实验项目组标识从撕裂的白大褂里露出来。母亲趁机抓起散落的钞票,咳出的血沫溅在最上面那张的编号位置。
我撞开ICU的门。冷光灯下,满地百元大钞像被血染红的落叶。蹲下去时,指尖碰到钞票背面凹凸触感——每张背面都用针尖刻着微小的日期,去年六月十七日那天的钞票边缘还粘着半片血型标签。
"妈?"我举起那张钞票。母亲蜷缩在消防栓旁,正把透析针头对准自己手腕。
她摇头,针尖在蓝光消毒灯下划出银亮的弧线。"你爸每次..."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消防栓玻璃上。透过血珠,父亲在组织结构图上的照片正在"实验项目组"一栏里对我冷笑。
父亲突然从护士台折返,手里抓着紫外线验钞灯。紫光扫过地面的瞬间,十几张钞票背面同时浮现出荧光笔记:3/15 400cc、4/28 600cc...最新一条是上周的7/22 800cc,后面画着弟弟的癫痫发作时间。
"还给我!"父亲扑过来时带翻了输液架,金属杆砸在钞票堆里,震起一张粘着透析液袋碎片的大钞。紫光下,碎片上的药品清单显示弟弟被注射了双倍剂量的造血刺激剂。
母亲突然甩出透析管。塑料软管像蛇一样缠住父亲脚踝,将他绊倒在散落的病历本上。某页摊开的病历正好是弟弟的骨髓穿刺记录,父亲签名的笔迹和赞助合同上的伪造签名形成完美镜像。
"你亲手抽的?"我踩住那张飘落的7/22记录单。紫外线灯滚到墙角,紫光正好照出父亲白大褂内衬上私立医院的徽标——和弟弟校服胸口的刺绣一模一样。
父亲挣扎着去够紫外线灯,透析针头在他手臂上划出长长的血线。"最后一次..."他喉咙里滚出混着酒气的咕哝,"明天做完就能拿到尾款..."
母亲猛地拽紧透析管。父亲被勒得仰起头,后脑勺撞在消防栓玻璃上。裂纹从照片里他的太阳穴辐射开来,正好穿过组织架构图里"实验项目组副主任"的头衔。
广播突然切换成急促的警报声:"729号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几乎同时,弟弟的病房传来监测仪重启的电子音。我转身时,父亲的白大褂擦过指尖,他袖口掉出的手术安排表飘到脚边——明天上午九点,第三手术室,骨髓抽取量1000cc。
母亲突然松开透析管。她撑着消防栓站起来,手臂上的针眼还在渗血,在地上滴成断续的虚线。"年前..."她弯腰捡起紫外线灯,紫光照出钞票堆里一张特殊的百元钞——编号被血盖住的位置,用缝衣针刻着父亲第一次带弟弟去体检的日期。
父亲趁机扑向手术安排表。我们同时抓住纸片两端,撕裂声中露出背面私立学校的财务公章。他忽然僵住,瞳孔里映出我举起的手机屏幕——正在录音的红色光点已经持续闪烁了十七分钟。
"728号实验员。"我按下保存键,弟弟的监测仪突然响起抽骨髓前的预备警报。的白大褂口袋裂开,一叠捆着的崭新钞票滑出来,最上面那张的编号前三位被指甲刮得模糊不清。
母亲举起紫外线灯。紫光扫过那叠新钞,背面的空白处用荧光笔写着明天的日期:7/29。父亲突然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扑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他的白大褂擦过护士台时,碰翻了盛放医疗废物的黄色垃圾桶,几十支用过的骨髓采集袋像血色水母倾泻而出。
弟弟的病房门突然弹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拖在地上,像条奄奄一息的蛇。病床边的器械台上,明天要用的骨髓穿刺针已经拆封,不锈钢托盘里躺着七支促造血针剂——比平常多准备的三支在紫外线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最后一次..."母亲喃喃重复着,透析管在她手腕上勒出紫痕。她弯腰捡起父亲掉落帽,内衬上用红线绣着弟弟的名字和血型。帽檐沾着几点暗红,在光照射下显出荧光反应——和钞票背面记录的第一次抽骨髓日期完全吻合走廊尽头传来安全门反弹的巨响。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但刺鼻的酒精味还悬浮在空气中,混着钞票上的血腥味形成令人作呕的漩涡。我攥着撕成两半的手术安排表,纸质边缘割得掌心生疼。私立学校的公章碎片粘在渗血的伤口上,烫金校徽正好盖住"自愿"两个字。
母亲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扶着墙走向弟弟病房,透析袋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紫外线灯从她指间滑落,滚到某张被血浸透的钞票前停住——那正是三年前父亲升职当天从医院带回来的"奖金",编号前三位被母亲用缝衣针改成了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