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的那场急雨来得很不是时候。
棺材落入泥泞的墓穴,墓穴的水还没来得及排就匆忙封上。按照惯例,本该等到上午十点才下葬,可村里有个老习俗,说人死后不能过了三天还留在阳世,否则容易招来不好的东西。奶奶则认为是爷爷生前一直不喜欢麻烦别人,看天要下雨,怕村里人淋着,这才急着走。
我不相信这些。爷爷是在我大四那年,毫无征兆地去世的。
下葬那天,我站在泥泞的坟前,看着那些前来帮忙的村民们脸上写满疲惫。他们搬动石头、填土、砌墓,动作虽然麻利,但总感觉心不在焉,好像都在害怕什么。
家里的白事是请村东头的林木匠主持的。林木匠七十多岁,瘦得像根木头,说话声音却洪亮得吓人。每次他喊一句"起棺"、"落葬",我都感觉后背一凉。
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打湿了我的衬衫和西装。奇怪的是,在场的村民们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场雨。他们专注地干着手里的活,仿佛这雨水与他们无关。
葬礼结束后,村里人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只有林木匠留到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深沉:
"小齐,你爷爷的后事办了,但有些事情可能才刚刚开始。"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只当是老人家的安慰话,点头应付过去。
回到家里,妈妈忙着收拾供桌上的东西,爸爸在院子里和几个亲戚交谈。我换下湿透的衣服,躺在床上,疲惫感一下子涌上来。
我和爷爷的感情一直很好。从小我就是爷爷带大的,他讲的那些古怪的故事,总能让我睁大眼睛听到深夜。妈妈说我是爷爷的"小跟班",走到哪都跟到哪。上大学后,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爷爷房间看他,听他唠叨村里的新鲜事。
可这一次,我推开他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夜里,雨下得更大了,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密集的敲打声。半夜时分,我被一阵异常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人在屋外走动,脚步声混杂着雨声,忽远忽近。
我睁开眼,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外的雨声依旧,但那脚步声却停了。正当我以为是做梦时,床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吸声。
我猛地坐起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爷爷。
他穿着下葬时的那套深蓝色寿衣,脸色灰白,嘴巴大张,下巴几乎要掉到胸口上,样子根本不像正常人。我想叫出声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爷爷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水珠从他的头发和衣服上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滩小水洼。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但那目光却像是穿过了我,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挣扎着向后退,背部紧贴着冰冷的墙壁,眼睛一刻不敢离开那个身影。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整个房间。就在那一瞬间,我看清了爷爷的脸——那不只是嘴巴张开,而是整个下颌都脱离了正常位置,像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