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精神病院的铁栅栏在月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温昕蹲在围墙外的灌木丛中，手指紧握着老陈给的那张名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杜医生。她拨通电话，三声后挂断，再拨，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五分钟后，一个佝偻身影从侧门溜出。杜医生比温昕想象的更老，白大褂下瘦骨嶙峋，眼镜片厚得像瓶底。

"温志远的女儿？"他声音嘶哑，眼睛不断扫视四周，"跟我来，快。"

温昕跟着他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主楼的门窗都用木板封死，但杜医生带她绕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屋，里面竟是现代化电梯。

"地下三层才是真正的设施。"电梯下降时杜医生解释，"上面都是伪装。"

温昕的心跳加速。地下三层，和郁瑾说的一样。电梯门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与地上破败景象形成诡异对比。

"我只能带你到这里。"杜医生递给她一张门禁卡，"B区17室。但你必须在一小时内出来，换岗时间。"

"你不一起？"

"我还有家人。"杜医生的眼神闪烁，"他们监视着。"

温昕点点头，将门禁卡挂在脖子上。走廊空无一人，但摄像头随处可见。她低着头快步前行，假装是工作人员。B区门上标着"特殊样本"，需要门禁卡和密码。

她试了郁瑾说的"凝固的音乐"—错误。父亲的生日—错误。还剩一次机会。她深吸一口气，输入自己的生日—0715。

门锁"滴"地一声开了。

室内昏暗，排列着十几个透明舱体，像科幻电影中的休眠舱。每个舱体里都有一个沉睡的人影，连接着各种管线。温昕的胃部绞紧，强迫自己一个个查看。

第七个舱体前，她停住了。里面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灰白的头发，太阳穴贴着电极片。即使十五年过去，即使面容憔悴，她仍一眼认出了他。

"爸...爸？"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呜咽。

男子的眼皮颤动，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聚焦在她脸上，嘴唇颤抖着形成两个字："昕...昕？"

温昕手忙脚乱地寻找舱体开关。侧面有个小键盘，她再次输入自己的生日。舱门"嘶"地一声滑开，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小心地帮父亲坐起来，解开他头上的电极，"能走吗？"

温志远虚弱地点头，双腿却像面条一样软。温昕架起他，惊讶于他轻得像个孩子。他们刚挪动几步，警报突然尖锐响起。

"未授权唤醒！B区封锁！"机械女声回荡在走廊。

"这边。"温志远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但清晰，"有...备用通道。"

他指向舱体后方的一块面板。温昕撬开它，露出狭窄的维修通道。两人刚爬进去，外面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通道低矮黑暗，温昕几乎拖着父亲前行。拐过几个弯后，温志远拍拍她的手："停...这里。"

他摸索着墙壁，按下某处隐藏开关。一块墙板滑开，露出一个小型控制室，堆满老旧设备。

"我的...秘密工作站。"温志远喘息着坐下，"他们...不知道。"

温昕这才看清父亲的全貌——苍老得不像五十多岁的人，手腕上满是针孔，但眼睛里有种熟悉的光芒，那是她记忆中的智慧火花。

"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跪在他面前，握住那双枯瘦的手。

温志远颤抖着抚摸她的脸："十五年...你长得像你妈妈。"一滴泪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下，"他们...用凉梦抽走了我的记忆...但没能全部拿走。"

"凉梦到底是什么？"

"控制...工具。"温志远指向屏幕，"表面是治疗PTSD...实际是意识控制...能删除记忆...也能植入指令。"

屏幕上闪过一系列脑部扫描图，温昕认出是不同人在接受某种程序前后的变化。

"孙正国...要用于选举。"温志远继续说，"控制选民...操纵结果。"

"郁明远呢？他是主谋吗？"

温志远摇头："傀儡...真正掌权的是...第三方。"他剧烈咳嗽起来，"照片...四个人..."

温昕立刻想起从警局拿到的照片——父亲、郁明远、孙正国和那个被圈出的陌生人。她正要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撞击声。

有人找到了秘密入口。

温昕抓起控制台上的金属棒，挡在父亲前面。门被撞开的瞬间，她举起武器——

"放下，是我。"

这个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温昕的血液凝固了。

门口站着郁瑾。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左肩包扎的伤口渗着血，但确实是他。活生生的。

"你...死了。"温昕的声音颤抖，"新闻说..."

"假死是唯一能深入调查的办法。"郁瑾快步上前，检查温志远的状况，"温教授，还能走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温志远眯起眼睛："郁...家的孩子？"

"不再是了。"郁瑾简短回答，扶起老人，"通道尽头有车。"

温昕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郁瑾还活着，这应该让她欣喜若狂，但此刻她只感到一种荒谬的愤怒。

"你让我们以为你死了！"她压低声音吼道，"你知道我..."

郁瑾转身，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我知道。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孙正国的核心圈子，找出真相。"他伸出手，"现在，相信我最后一次？"

走廊远处传来喊叫声。没有时间争论。温昕接过郁瑾的手，三人快速穿过通道。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推开后是医院后方的一片树林。月光下，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那里。

刚上车，远处就亮起数道手电光。郁瑾发动车子，轮胎在泥地上打滑。几声枪响，后窗玻璃粉碎。

"低头！"郁瑾猛打方向盘，车子冲出树林，驶上小路。

温昕护着父亲趴在后座。温志远却挣扎着坐起来，盯着郁瑾的后背："你...知道'音乐永不凝固'的意思吗？"

郁瑾从后视镜看了老人一眼："α-9波段的反向控制协议。您发现的凉梦漏洞。"

"你告诉他了？"温昕惊讶地问父亲。

温志远摇头："只有...真正的K知道。"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郁瑾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您就是K？我以为是我弟弟。"

"郁琅...还活着。"温志远的话像炸弹般落下，"在北部基地...他领导反抗。"

郁瑾猛地踩下刹车，转头盯着温志远："十五年...您确定？"

"上周...还通过密讯。"温志远艰难地说，"计划...选举日前破坏核心..."

温昕看着两人打哑谜般的对话，突然明白了什么："等等，郁琅是K？那个反抗网络？而爸爸你...和他一起工作？"

温志远点头："唯一...信任的郁家人。"

郁瑾的表情复杂难辨，重新发动车子："我们去安全屋。需要重新计划。"

安全屋是郊外一栋不起眼的农舍。郁瑾扶着温志远进屋，温昕警惕地环顾四周。简陋但干净，显然早有准备。

"你们有十分钟休整。"郁瑾拿出医疗包，"然后我们得转移。孙正国的人很快会搜到这里。"

温昕帮父亲躺下，喂他喝了点水。郁瑾走到她身后："你该处理一下手臂的伤。"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绷带又渗血了。郁瑾的手伸来，又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许可。温昕点点头，他这才小心地解开旧绷带。

"我以为你死了。"她低声说，看着他熟练地清理伤口，"在河里...你那么冷..."

郁瑾的动作顿了一下："林默把我捞上来了。假死计划是我们早就准备的。"他声音更低，"最痛苦的是不能联系你。但必须让所有人，包括你，相信我真的死了。"

"包括我？"

"尤其是你。"郁瑾抬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她，"孙正国在监视你的反应。如果你知道真相，会暴露。"

温昕想生气，却只感到一阵疲惫。这一切太复杂，太危险。她父亲虚弱地躺在旁边，郁瑾死而复生，而某个能控制人脑的恐怖技术即将被用于选举...

"谁是第三方？"她突然问，"照片上第四个人是谁？"

郁瑾和温志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市长周维。"郁瑾说，"表面上是孙正国的傀儡，实际才是凉梦的真正发起人。我父亲和孙正国只是执行者。"

"市长？"温昕震惊，"但为什么..."

"控制。"温志远虚弱地说，"终极控制...他称之为'社会调音'..."

郁瑾补充："周维认为民主制度效率低下，需要'引导'。凉梦就是他选择的工具。"

这个真相比温昕想象的更可怕。不是商业利益，不是科学野心，而是彻底的反民主阴谋。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她说。

郁瑾点头："选举日前，他们会首次大规模测试凉梦。那是我们的机会。"

"怎么阻止？"

"α-9波段。"温志远挣扎着坐起来，"我设计的后门...能反转控制...摧毁核心。"

郁瑾从内袋取出一个小装置："林默开发的干扰器原型。需要接入凉梦主控台才能生效。"

温昕正要追问细节，窗外突然亮起刺眼的车灯。郁瑾瞬间熄灯，拔出手枪。

"后门！"他低吼，扶起温志远。

三人刚冲出厨房门，前门就被撞开。枪声响起，木屑飞溅。郁瑾推着温昕和父亲躲进树林，自己却落后一步。

温昕听到他闷哼一声，看到他捂住侧腹跪倒。

"郁瑾！"

"继续跑！"他咬牙站起，转身开枪掩护他们，"记住，音乐永不凝固！"

温昕想回去帮他，父亲却拉住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必须走..."

夜色中，温昕最后看到的是郁瑾挺直的背影，独自面对追兵。就像他弟弟十五年前可能做过的那样。就像所有英雄最后都会做的那样。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紧握父亲的手，向树林深处跑去。这次，她有了更重要的任务——保护父亲，完成郁瑾未能完成的计划。

α-9波段。音乐永不凝固。这些词汇在她脑海中回荡，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