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徐涛的钢笔从指缝间滑落,在瓷砖上滚出清脆的响声。老板张恒的西装袖口沾着片可疑的猫毛,身后的落地窗映出他皱眉的倒影——玻璃外,鸽子兽人正扑棱着翅膀掠过写字楼尖顶。
“缔结契约等于结婚?”徐涛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像隔着层浸水的毛毯。陈青的蛇尾在桌下嘶嘶滑动,鳞片擦过他皮鞋尖时,他忽然想起对方刚才说的“好骗”——十年前巷口的阳光里,某个黄毛小兽也是这样用湿润的鼻尖蹭他掌心,让他心甘情愿把最后半块包子分出去。
“狗兽人寿命只有二十年。”王文的鹿耳朵耷拉下来,指尖卷着保温杯带,“我邻居的猫头鹰兽人伴侣前年走了,她到现在还对着树洞发呆。”投影仪突然自动播放,屏幕上跳出市政厅的契约条例:兽人一旦认主,生理寿命将与人类绑定,但精神体将永久留存于契约标记处。
徐涛的目光死死钉在“永久留存”四个字上。他想起天乐后颈的月牙疤,想起昨夜帮对方涂药膏时,那截突然蜷起来的尾巴尖——那下面藏着更浅的一道齿痕,像枚褪色的月牙。
“所以老徐这是要当鳏夫?”陈青的蛇信子在唇角嘶嘶作响,却在看见徐涛攥紧的拳头时,尾尖不自然地甩向窗边。狐狸王姐突然把一叠文件拍在桌上,耳尖的绒毛都竖了起来:“你们忘了去年的‘兽人遗弃法案’?契约兽人流浪会被强制销毁记忆!”
空调出风口的风突然变得刺骨。徐涛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今早拍的:天乐蜷在沙发上,尾巴卷着他的旧围巾,阳光把绒毛照得透明。评论区有串未发送的字:其实他尾巴尖的毛,还是往左卷的。
“张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得可怕,钢笔在掌心刻出红痕,“市政厅规定人类有三个月契约冷静期吧?”老板的眉毛跳了跳,身后的落地窗突然映出片姜黄色——天乐正蹲在对面写字楼顶上,尾巴在风里晃成模糊的金箔。
“冷静期过了要负责任的。”王文的鹿角蹭到吊灯,玻璃珠串叮当作响,“你见过狗兽人认主后多黏人吗?我表舅的金毛兽人能在门口蹲一整天,就为了等他下班。”
徐涛的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条语音消息。天乐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尾音带着笑:**徐涛,你猜我现在在哪?能看见你工位的窗户哦!刚才有只麻雀说,你好像在吵架?**背景里传来翅膀扑棱声,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某个暴雨夜,他把发抖的小狗藏在课桌下,听着对方用爪子轻拍他小腿的声音。
“我签。”
钢笔尖刺破纸面的瞬间,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陈青的蛇尾猛地绷直,鳞片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响;王姐的狐狸尾巴卷住他手腕,体温透过毛发传来:“老徐你疯了?!”
窗外的天乐忽然转身,尾巴在楼顶栏杆上扫出弧线。徐涛看见他举起个东西——是今早落在玄关的钥匙扣,金属小狗挂件在阳光下闪着光,和十年前他挂在流浪狗项圈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三个月后,”徐涛把签好的契约推给老板,指腹抚过纸面凸起的纹路,“我会带他来办登记。”会议室的吊灯突然闪烁,某片玻璃珠坠落,在地面碎成七彩色。他想起天乐昨天半夜叼着他的拖鞋,在月光里晃尾巴:徐涛,你的味道……像安全感。
散会时,陈青突然用蛇尾卷住他手腕,冰凉的鳞片下有异常的温度:“后悔了随时说,我认识能消痕的黑市医生。”徐涛抬头,看见对方瞳孔里映着自己坚定的倒影,和远处楼顶上那团摇晃的姜黄色。
“不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牛肉干,嘴角扬起十二岁那年巷口的弧度,“有些人,有些兽,一旦咬住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暖光里,天乐正抱着袋薯片冲他晃尾巴。薯片袋上印着大大的“分你一半”,他后颈的月牙疤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像枚被岁月吻过的勋章。
而徐涛知道,有些契约从来不需要咬痕——当某个小兽把整个世界的温柔都卷进尾巴里,递到你掌心时,那就是最牢固的羁绊,比任何文字都更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