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深夜的病房里，止痛药瓶滚落的声音格外清脆。

严浩翔猛地惊醒，看到贺峻霖的左手正悬在床头柜上方，指尖还残留着药瓶的余温。地上散落着三粒白色药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贺儿？"

贺峻霖没有回应，只是缓慢地蜷缩起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月光勾勒出他弓起的脊背，病号服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单薄的背脊上。

严浩翔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他蹲下来，一粒一粒捡起那些药片，掌心渐渐收拢。

"三粒，"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医生说过最大剂量是两粒。"

贺峻霖仍然背对着他，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像断了线的木偶。严浩翔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贺峻霖的颤抖透过空气传来，连月光都在跟着颤动。

"疼......"

这个字眼从贺峻霖齿缝里挤出来，轻得像一声叹息。严浩翔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他猛地转身，冲向护士站。

值班医生的手电筒光刺得贺峻霖闭上眼睛。

"神经痛加剧，"医生收起检查工具，"但药物过量会有呼吸抑制风险。"

严浩翔站在床尾，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没有别的办法吗？"

"常规治疗已经到极限了。"医生犹豫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么？"

"瑞士那个实验性神经修复术，"医生压低声音，"但风险很高，而且——"

"我去。"

贺峻霖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知何时，他已经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严浩翔惊愕的脸。

"我去瑞士。"

月光在病房里流淌，像一条无声的河。医生离开后，严浩翔慢慢跪在床边，额头抵着贺峻霖的左手。

"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贺峻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发梢，"抽屉最下面，有份瑞士医院的预约单。"

严浩翔猛地抬头。

"上周就联系好了，"贺峻霖的声音很轻，"本来打算明天告诉你。"

窗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得遥远。严浩翔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翻出那份被折得整整齐齐的预约单——日期就在三天后，患者签名处是贺峻霖歪歪扭扭的字迹。

"你......"严浩翔的喉结滚动，"你打算一个人去？"

贺峻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月光下的海面泛着银光，潮水正在退去，露出潮湿的沙滩。

"推我去海边吧，"他突然说，"趁还能看见月光。"

凌晨四点的海滩空无一人。

轮椅停在浅水区，退潮的海浪一次次漫过轮毂，又退去。贺峻霖的右手垂在水中，苍白的皮肤被月光照得几乎透明。

"感觉不到......"他轻声说，"连冷热都分不清了。"

严浩翔蹲在他身边，海水浸透了裤管。他小心地托起那只手，指尖轻轻描摹着每一处骨节，像是在铭记什么。

"会好的，"他的声音混在海风里，"瑞士的医生很厉害。"

贺峻霖转头看他："如果......"

"没有如果。"严浩翔打断他，手指收紧，"我查过了，成功率有60%。"

"那剩下的40%呢？"

海浪拍打着岸边，溅起细碎的泡沫。严浩翔突然站起身，海水从裤脚滴落，在沙滩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我订了后天早上的机票，"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一起去。"

贺峻霖仰头看着他，月光在严浩翔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少年，此刻站在退潮的海浪中，眼神坚定得像永不熄灭的灯塔。

"好。"贺峻霖终于说。

这个简单的音节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什么。严浩翔俯身抱住他，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贺峻霖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

"《月光》，"严浩翔的声音闷在他肩头，"还没弹完。"

贺峻霖的左手慢慢环住他的背："......回去继续。"

远处，海天交界处泛起一丝微光。黑夜即将过去，而潮水，终会再次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