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后,阳光把广场地砖晒得发烫。
张涛推着母亲穿过人群时,广场舞的鼓点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穿红绸衫的阿姨们在喷泉旁旋转,母亲的轮椅停在紫藤花架下,指尖轻轻敲着扶手——那是她年轻时唱《穆桂英挂帅》的起势。
“羡慕吗?”他弯腰给母亲调整遮阳帽,檐下阴影里,母亲的眼睛亮得像缀着星子,“我年轻时在厂子里演过刘胡兰,你王姨她们哪有我嗓门亮。”话音未落,隔壁音箱突然迸出《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旋律,她的手指敲得更急了,轮椅脚垫上的戏曲绣片随节奏轻颤。
张涛忽然站起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蓝牙音箱。紫藤花落在音箱屏幕上,映出他昨晚连夜下载的戏曲选段列表。“妈,这儿就是您的戏台子。”他按下播放键,《红娘》的弦乐声像溪水漫过广场,周围人渐渐围拢过来。
母亲的手猛地攥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阳光穿过她新烫的卷发,在脸上织出明暗交错的网。张涛看见她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小学课本里的《梅兰芳学艺》——此刻母亲眼里的光,竟和画里的戏曲大师一模一样。
“那...我可唱了?”母亲摸了摸衣襟上的盘扣,那是她特意换上的蓝底绣花唐装。音箱里的前奏刚好走到过门,她清了清嗓子,起调时有些发颤,却在第二句突然亮开声线:“见红娘,发了狠,断了我想思...想思半寸心!”
周围的掌声像春潮漫过来时,张涛注意到母亲的轮椅轻轻打着拍子。她唱到“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时,指尖划过轮椅控制杆,银灰色的扶手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戏台上武将握的银枪。
暮色浸染紫藤花时,母亲已唱完了《苏三起解》选段。
穿红绸衫的阿姨们围过来,七嘴八舌问她保养嗓子的秘诀。母亲从兜里摸出润喉糖,分给每个凑过来的人:“要想学得精,先得心里有戏。”糖纸在晚风里沙沙响,张涛看见她鬓角的白发被汗水洇湿,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回家的路上,轮椅碾过 fallen leaves 的声响里,母亲忽然哼起《牡丹亭》的调子。张涛打开手机备忘录,悄悄记下:“下周带妈去剧院看实景演出,轮椅通道要提前联系。”屏幕微光里,母亲的侧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肩上落着片紫藤花瓣,像谁给她别上的舞台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