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世间恩怨纠葛，在我六岁时便已明了。我家门楣高悬"左相府"三字，却无人敢直言——左相大人，亦是大齐当朝第一权臣。

我爹当年是靠着先皇提携，一路从小小的七品县令做到如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常人以为，他总是面上和善，与人为善，实则手段狠辣，在朝堂上可以笑着将人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我记事起，父亲的权势已是根深蒂固。皇上虽贵为天子，可每每大朝会时，却也要看我父亲的眼色行事。这种潜规则，我很早就知道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是在我五岁那年。那日我任性要去城东新开的绫锦坊看花样，恰逢春雨绵绵，我娘不让我出门。我便哭着闹着，最后竟是爹爹亲自来哄我。他笑着摸我的头，说："可儿若是想去，便去吧。"

当日我便坐着家中软轿出了门。等到了绫锦坊，原本熙熙攘攘的铺子竟在我到达前被清空。掌柜的面上带笑，将最新的春季花样全数取出，任我挑选。我挑了一匹湖色云锦，掌柜忙道不必付银两。

回府后我才知道，为了让我一人赏织物，绫锦坊竟关了整整半日的门，拒了无数前来光顾的贵人。其中甚至有当朝户部侍郎之女，却也只能悻悻而归。

后来我听府里的嬷嬷们私下议论，说是自从我出生，我爹便越发得势，挡他道的人不是被贬就是落马。有人说是我给他添了福气，也有人说是因为我生辰八字与当今太子相合，将来或有婚配之意。

总之，在这京城之中，敢不给左相府面子的人，还没出生。

我有两个同母的哥哥。大哥可闵，生得俊朗挺拔，虽年方十五，却已有朝中官员争相将女儿许配。他性子沉稳，最是得父亲喜爱，常被带在身边教导朝政。二哥可洵，比我大三岁，生得眉清目秀，却总是愁眉不展。他最喜读书作画，对权势似乎并不热衷，这让父亲有些失望。

我娘是定远侯之女，在府中地位稳固。不过爹爹后院中还有三位姨娘。大姨娘出身簪缨世家，为人精明能干；二姨娘是江南望族之女，最是温柔；三姨娘则是戏班出身，懂得歌舞。尽管姨娘们各有手段争宠，但因我爹忙于朝政，倒也相安无事。

我本以为左相府这般荣宠，会一直延续下去。却不想，我十二岁那年，朝中风云突变。一切，都从那场宫宴开始……

那日是太后六十大寿，宫中设宴，满朝文武及其家眷皆得入宫赴宴。父亲难得兴致高昂，亲自为我挑选了一套月白色的襦裙，上面绣着粉色桃花，配以珍珠头面，说是要让满朝文武看看左相的掌上明珠。

母亲为我梳妆打扮时，轻声叮嘱："今日宫宴，你要谨言慎行，莫要像在家中那般任性。近来朝中形势复杂，你爹虽得势，却也暗流涌动。"

我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在我看来，有什么比左相府的千金更尊贵的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