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投在李瑶床头，像幅褪色的老画。许墨的膝盖压在冰凉的地砖上，手捧的向日葵沾着清晨的露水，花瓣上还别着枚褪色的蝴蝶发卡——那是李瑶二十岁生日时他送的，她总说“戴上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李瑶，”他的声音带着五十年光阴的沉淀，却在说出名字时微微发颤，“第一次见你是在纺织厂的锅炉房，你蹲在地上给流浪猫包扎伤口，围裙上沾着机油，眼睛却亮得像星星。我想了三个月，才敢把这发卡塞进你工具箱。”
李瑶的瞳孔微微收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涟漪。她望着许墨斑白的鬓角，忽然伸手摸向他眼角的皱纹，像在触碰某个遥远的梦。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李家宝看见母亲指尖掠过许墨眉骨，那里有道淡疤——是年轻时为她挡酒瓶盖留下的。
“后来你总骂我‘封建’，”许墨轻笑，向日葵的影子在李瑶病号服上晃成光斑，“说女孩子不该被‘嫁人’定义。可我知道，你偷偷把婚纱设计图藏在《飞鸟集》里，纸页间还夹着我写废的情书。”
李家宝的喉咙忽然发紧。他想起上周整理母亲旧物时，在樟木箱底发现的蓝布包，里面装着泛黄的情书、染血的发卡，还有张揉皱的婚纱设计图，裙摆处画着小小的电竞椅和调色盘。
“我许墨，”许墨的声音忽然坚定，像回到二十岁那个敢爱敢恨的夏天，“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娶到了你。虽然我笨，学不会说‘我爱你’，但——”他轻轻握住李瑶的手，把向日葵放在她掌心，“你看，咱们的两棵树，都长成栋梁了。”
李瑶忽然笑了，笑容里有少女的娇羞，也有历经沧桑的温柔。她摸着向日葵的花瓣，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褪色的口红、磨圆的硬币，还有张泛黄的电影票——1985年《庐山恋》的首场，座位号是“520”。
“其实我……”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两个儿子瞬间红了眼眶，“早就知道了。”许墨一愣，看见李瑶望着窗外的目光忽然清亮，仿佛穿越五十年光阴，看见那个在锅炉房前追着他跑的姑娘。
监护仪的滴答声渐渐变缓。李家宝忽然想起母亲发病前常说的话：“爱情就像老唱片， scratches（划痕）越多，调子越暖。”此刻夕阳漫过许墨的白发，落在李瑶掌心的向日葵上，他忽然明白，有些爱不需要被记住，因为它早已刻进灵魂的纹路。
“谢谢。”李瑶的指尖轻轻抚过许墨的手背，然后缓缓闭上眼。窗外的梧桐叶忽然落下，像极了他们婚礼那天，飘进礼堂的那片金黄。许墨把脸埋进她发间，闻到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最爱的雪花膏味道，五十年未变。
李家宝别过脸去，看哥哥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电竞椅上的徽章在夕阳下闪着光，那是母亲亲手缝在李家政队服上的，针脚细密得像句未说出口的告白。
暮色漫进病房时，许墨轻轻替李瑶别上蝴蝶发卡。向日葵的影子投在床头，与墙上的全家福重叠——照片里的李瑶穿着碎花衬衫，怀里抱着李家宝，李家政站在旁边，手里攥着许墨送的第一台电子表。
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就像此刻的夕阳，会温柔地拥住每对相爱的人，让迟来的告白，成为跨越时光的永恒。而爱情最好的模样，大抵就是：你忘了全世界，却还记得我爱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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