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哥哥

李家政的睫毛忽然剧烈颤动了一下。弟弟的掌心带着铅笔灰的粗糙触感，正紧紧攥着他工装裤上的洗水痕。十六岁的少年身高已经超过他肩头，说话时却仍像小时候那样微微仰起脸，目光灼灼地撞进他眼底。

“好。”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尾音却不自觉地打起颤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弟弟掌纹里的茧——那是画素描时磨出来的，想起上周替人去开家长会，美术老师指着李家宝的静物画说“这孩子眼里有光”。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有片叶子跌进纱窗缝隙。李家宝忽然松开手，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幼儿园时被他咬出牙印的橡皮、小学课本里夹着的满分试卷，还有去年生日他送的电子表。表冠上还缠着当年跳泥巴坑时撕下的校服布条，被岁月磨得发白。

“这是我攒的‘保护基金’。”少年把盒子塞进他怀里，里面还有张皱巴巴的存折，“卖画赚的钱都在里面，密码是你第一次夺冠的日期。”

李家政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他想起昨夜起床上厕所，看见弟弟房间的灯还亮着，少年趴在桌上画手稿，后颈的绒毛被台灯镀成金色。而现在，那双沾着颜料的手正认真地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动作像极了他曾经无数次对弟弟做过的事。

“上周你替我挨的打，”李家宝忽然伸手碰了碰他后颈的新伤，指腹蘸着碘伏轻轻涂抹，“该让我还回来了。”酒精渗进伤口的刺痛里，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忽然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护着弟弟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的砸门声，怀里的小人儿突然说：“哥，等我长大了，换我保护你。”

铁架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李家政低头看铁皮盒里的电子表，表盘上的数字跳动着，像极了那些在网吧熬夜训练的夜晚，弟弟趴在旁边的沙发上替他记战术笔记，指尖沾着铅笔灰。

“知道吗？”他忽然捏住弟弟后颈，像拎起一只炸毛的小猫，“你第一次赢下校园绘画比赛时，我偷偷把奖状贴在俱乐部宿舍的墙上，逢人就说‘这是我弟画的’。”

李家宝的耳朵瞬间红透。他别过脸去，却看见哥哥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信封，里面装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动漫展门票、画室报名表、还有张泛黄的电竞俱乐部录取通知书。

“其实我早就想退休了。”李家政摸了摸弟弟发顶，触感像团被雨水打湿过的棉花，“现在有个天才画家说要保护我，不如……咱们明天就去把那间带落地窗的公寓租下来？你在客厅支画架，我在阳台摆电竞桌，推开窗就是梧桐树。”

暮色漫进窗棂时，李家宝忽然想起今早偷偷塞进哥哥公文包的润喉糖。此刻那人正用指腹轻轻替他擦掉鼻尖的颜料，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楼下传来夜市的叫卖声，混着远处电竞比赛的解说，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成交。”他勾住哥哥的小拇指，像小时候拉钩上吊那样晃了晃，“不过先说好，你要是再偷偷把加班费都花在我身上，我就……我就把你的电竞椅画成粉色！”

李家政笑着拍了下他后脑勺，却在低头时看见少年眼里倒映的自己——不再是那个浑身是伤的 protector，而是被小心收藏的珍宝。铁皮盒里的旧物在暮色中闪着光，像串被时光串起的星星，每一颗都刻着“我们互为铠甲”的秘密。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李家宝靠在哥哥肩头翻画册，最新一页画着两个背影：一个背着电竞椅，一个抱着画架，走向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城门。他听见自己说得很轻，却足够坚定：“哥，这次换我站在你前面。”

李家政没有说话，只是把弟弟往怀里带了带。他闻着对方发顶的洗发水清香，忽然觉得那些结痂的伤痕都在发烫——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温热的东西，正在彼此交缠的根须里，长出新的枝桠。

是啊，从来没有什么“应该由谁保护谁”。他们是两棵共生的树，年轮里刻着相同的风雨，枝叶相触着抵御雷霆。此刻月光落在少年们相握的手上，像极了素描本里总被李家宝偷偷加粗的那道线条——那是羁绊，是承诺，是比血缘更坚韧的，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