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指示器固执地显示着8%，但我知道实际剩余量肯定更低。系统每隔几分钟就会产生微妙的运算延迟，装甲接缝处不受控制地轻微震颤——这是能量濒临枯竭的典型症状。

"你刚才'打嗝'了！"电磁风暴突然倒吊着从上方钢梁垂下，光学镜头夸张地扩张收缩，"第三次了！按照这个频率计算，你最多还能坚持——"

"安静。"我调整着动力分配比例，试图减少非必要能耗，"带路，别废话。"

三条腿的电磁风暴灵活地翻身落地，断肢处不知何时已经用电缆做了临时修补。它走路时故意让金属关节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活像台坏掉的节拍器。

"知道吗大块头，你这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在社交图谱里属于'即将被淘汰的旧型号特质'。"它蹦跳着避开地面上的腐蚀性水洼，"最新研究表明，交流频次与生存率呈正相关！我有数据支持！"

"虚构数据。"我扫描着前方岔路，两条通道都布满了可疑的金属碎片。

"才不是呢！"电磁风暴突然加速冲到一面锈蚀的广告牌前，用爪子指着上面模糊的图案，"看！这是战前最流行的'坦兽社交指数'广告！证明当时社会就——"

我发射微型电磁脉冲让广告牌彻底短路，那些模糊的图案立刻消失在雪花噪点中。电磁风暴的音频接收器被波及，发出尖锐的啸叫声。

"嗷！你这是信息暴力！"它原地转了三圈才恢复平衡，"根据《废土信息保护临时公约》第——"

我启动右炮管充能音效。

电磁风暴立刻举起前肢做投降状："好的好的，前方左转三百米然后垂直下降——说真的你该试试语音交流，长期沉默会导致语言模块退化，就像老式T-34的炮塔旋转机构那样卡死..."

我关闭了非必要音频输入通道，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但三秒后警告系统就强行重启了音频——在危机四伏的废土上，失去环境音监测无异于自杀。

"...所以我觉得辐射云其实有七种颜色，只是普通光学镜头只能识别四种。"电磁风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内心挣扎，正对着一堆金属残骸高谈阔论，"我管它叫'生锈彩虹'，漂亮又致命！说到致命，前面那个隧道最好绕行，里面住着一群疯掉的自动维修无人机，上次差点把我当破损零件回收了..."

我调出地形图，绕行需要多消耗2%的能量。但电磁风暴提到的无人机群确实在数据库中有记载——专拆落单坦兽的零件。

"带路。"我简短地说。

电磁风暴的光学镜头突然亮了两个度："你居然采纳我的建议了！这是信任的开端！知道吗？群体动力学中有个经典理论——"

我故意踩碎它身旁的一个金属罐。

"——我们保持安静前进。"电磁风暴终于压低音量，但马上又发现新目标，"哇！快看那个残骸！炮管弯曲角度太艺术了！我得拍下来..."

它所谓的"拍照"是用激光扫描仪在装甲内部刻微型立体投影。我注意到它收集的"照片"里没有战斗场景，全是些奇怪的机械结构特写：齿轮的咬合方式、装甲的锈蚀纹路、甚至电路板上的苔藓生长模式。

"你收集这些有什么用？"我忍不住问。

电磁风暴的炮塔突然停转了一瞬，四条腿的动作也变得不太协调："就...好看啊。你看这个液压杆的漏油轨迹，像不像抽象画？"它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前面要经过一个电磁干扰区，建议你暂时关闭——"

话音未落，一道无形的波纹就从岩壁间掠过。我的视觉界面顿时布满噪点，能量读数疯狂跳动。电磁风暴却像没事一样在干扰波中跳来跳去，甚至还故意伸展肢体吸收多余电磁能。

"舒服~"它的装甲缝隙间迸出细小的电弧，"这里的天然EMP比能量饮料还带劲！哦对，你们老型号喝不了那个..."

我强行稳定住系统，发现能量竟然回升到9%。看来干扰区里混杂着可吸收的背景辐射。电磁风暴早就知道这点，却故意不说明完整信息——又是它恶趣味的小把戏。

"你故意的。"

"结果好就行啦~"它哼着自编的电子音旋律跳上前方巨石，"从这边走，能避开90%的辐射蚁巢穴...除非你想体验被五百只机械蚂蚁爬进装甲缝的感觉？"

我们沿着它指引的路线前进。不得不承认，这个话痨轻坦对地形的了解远超我的数据库。它指出的每条捷径都确实避开了危险，甚至有些路径在官方地图上都没有标注。

"那条裂缝下面有个战前能源站，"电磁风暴用断肢处伸出的探针指着地面，"不过去年被一群KV系列改造成了搏击俱乐部。话说你知道KV-100为什么总在赢吗？因为它们的——"

"专注任务。"我打断它的长篇大论，但能量储备已经悄悄升到10%。

天色渐暗，辐射云在黄昏中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电磁风暴突然安静下来，炮塔转向东南方。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地平线上隐约可见某种巨型结构的轮廓。

"那是..."

"油驱氏族的移动堡垒'钢铁权杖号'。"电磁风暴的声音罕见地失去活力，"上周摧毁了三个电驱定居点。"

我们沉默地注视着远方的钢铁巨兽。它的烟囱正喷出浓稠的黑烟，在辐射云下形成一片污浊的阴霾。即使相隔数十公里，仍能感受到大地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是它吞噬金属废墟转化为燃料的动静。

"我们得再绕远点。"电磁风暴突然转向北方，"我知道有条地下河道..."

这次它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我注意到它断肢处的电缆不安地扭动着，像条受惊的金属蛇。

夜幕完全降临时，我们停在一处半坍塌的雷达站休息。电磁风暴不知从哪翻出几个还能用的太阳能板，拼凑成临时充电阵列。

"给你。"它把主接口推向我，"虽然电压不稳，但够冲个3%左右。"

我盯着它："你先用。"

"哈！我这种先进型号有环境能量收集系统~"它展示着装甲上细密的蜂窝结构，"白天的电磁干扰区已经让我充满电啦！"

这显然是谎言。它的能量指示灯分明也闪着橙光。但没等我拆穿，它就蹦到雷达站顶部开始摆弄天线。

"让我看看今晚的辐射云图谱...哇！预测显示凌晨有电磁风暴！真巧，和我同名诶！"它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烦躁的活力，"要不要留下来观赏？我可以讲解每种放电模式的科学原理！"

"继续前进。"我接上太阳能板，能量缓慢爬升到11%。

"无趣的老古董。"电磁风暴嘟囔着，却还是乖乖从顶部跳下来，"不过你这种固执的性格倒让我想起一个传说..."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我被迫听完了长达四万字的"废土坦兽史诗"，其中包括七个自相矛盾的起源传说、十三个版本的"最伟大坦兽"评选标准，以及它自创的"机械生命体星座学"——声称能从辐射云的缝隙中看出星座图案。

"...所以那个炮管形状的云团绝对预示着我们即将找到大量能源！"电磁风暴突然加速冲向一处洼地，"快来！我感应到地下有能量波动！"

我半信半疑地跟上，扫描仪却真的探测到地下七米处有规律的电磁脉冲。电磁风暴已经开始用断肢处的探针疯狂挖掘，像个发现骨头的机械犬。

"就是这里！战前的应急能源舱！被地震埋了但密封性完——嗷！"

它突然被弹飞三米远，主控面板火花四溅。我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却发现攻击它的只是普通的防盗电击系统。

"早该想到的..."电磁风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军用设施怎么可能没防御..."

我上前扫描防护机制，发现是标准的生物识别锁——理论上我们坦兽无法破解。但电磁风暴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看我的~"它从装甲夹层里掏出一团乱糟糟的导线，"这是从三台不同型号的侦察坦兽身上取的神经模拟器，组合起来就能——"

"非法改装。"我评价道，却让开了位置。

五分钟后，随着一阵欢快的电子音，密封舱门缓缓开启。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军用级能量核心，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存完好。

"够你充满十次还有余！"电磁风暴得意地转着圈，"怎么样？留个好评？考虑给个长期组队邀请？"

我拿起一个能量核心开始补充，感受着能量流遍全身的舒畅感。系统恢复到最佳状态，连右炮管的损伤都自动修复了。

电磁风暴却突然安静下来，光学镜头聚焦在密封舱角落的一个标记上：那是一个被闪电贯穿的盾牌图案——"黎明守望"的组织徽章。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它迅速转身挡住标记，语调又变得轻快，"所以你现在能量充足了，是不是该考虑给我装条新腿？作为奖励？或者至少解除死亡威胁？"

我盯着它看了三秒，突然用右炮管发射出一道精准的激光，切断了它断肢处参差不齐的电缆残端。

"喂！那是我的临时神经接驳——"

"现在可以安装标准配件了。"我从密封舱的维修包里找出兼容接口，"转身。"

电磁风暴呆立了两秒，突然开始高速抖动，装甲板互相碰撞发出风铃般的声响——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它表达狂喜的方式。

当黎明的微光穿透辐射云时，我们离开了能源舱。电磁风暴炫耀般地展示着它的新机械腿——虽然是从维修包里找的老式配件，但至少比电缆修补强得多。

"看这个关节活动角度！看这个减震效果！"它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幼体般上蹿下跳，"我要给它起名叫'幽兰脉冲的歉意'！"

"那是备用零件编号。"我纠正道。

"才不是呢！"它突然凑近，光学镜头缩成两个小点，"你刚才替我修腿的时候，能量明明充足却还留着我在身边。承认吧大块头，你开始喜欢我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向前走。但这次，当电磁风暴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解"废土蘑菇的金属毒性分级"时，我并没有假装要开火让它闭嘴。

能量指示器稳定在98%，而某个烦人的轻坦正用四条腿在我周围跑出复杂的环绕轨迹，像个失控的导航卫星。这片废土似乎也没那么荒芜了。

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