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外面乱起来了。」
素心急匆匆地闯进我的闺房,她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额发凌乱地贴在鬓角,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我正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我尚带睡意的脸庞,手里还拿着一支梅花钗,正准备往发髻上簪。听了素心的话,我拿着钗的手顿住,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乱起来了?怎么乱的?”我压下心头涌起的微弱不安,尽量平静地问。
素心喘着气,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就、就听到外面到处都是喊杀声,有、有人说,说咱们城被攻破了,是、是淮北的叛军!”
叛军!
这两个字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口。淮北叛军,那不就是陆濯的军队吗?
我的未婚夫,卫国公世子沈策,此刻正在城头率军死守,而我,沈府的嫡小姐,沈策的未婚妻,却在叛军攻破城池的消息里,突然感到了那么一丝荒谬的“解脱”。
我和沈策的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他温文尔雅,是京城有名的谦谦君子,而我,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是天作之合,可我心里清楚,我和他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鸿沟,名叫陆濯。
淮北陆家,曾是卫国公府的世交。陆濯比我大几岁,从小就像个小哥哥一样护着我。他肆意张扬,不拘礼法,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教会我骑马射箭,带我偷偷溜出府玩耍,那些日子,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后来他去了淮北,陆家也渐渐与沈家疏远,直到陆家因谋逆罪被满门抄斩,我才知道,他竟是淮北王之子。
那一年,我哭了一夜,哭陆濯,也哭我们再无可能。
没想到,他竟然活着,还带着淮北军,打到了京城。
铜镜里的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素心见我发愣,以为我吓傻了,更加慌乱地拉住我的胳膊:“小姐,咱们快逃吧!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去前院了,让奴婢来带您走!”
逃?往哪里逃?城已经破了,外面全是叛军。更何况,我能往哪里逃?逃离这个即将被颠覆的世界,逃离那些即将扑面而来的未知命运吗?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素心,别慌。”我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力量,“去把我的那件月白色的蜀锦衣裳拿来,再把那个嵌玉的白玉簪子给我。”
素心愣住:“小姐,这个时候,还换什么衣裳啊?”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听我的,去吧。”
素心虽然不解,但对我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她点了点头,转身朝衣柜走去。
我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依然苍白的脸,手指轻轻抚过梅花钗冰凉的玉石。
陆濯,你会来吗?
如果来了,你会怎么对我?是当我是仇人,还是……
不敢再想下去。我定了定心神,拿起桌上的眉笔,一点点描摹眉形。即使是亡国之际,我也不能狼狈地面对他,面对这个颠覆了我整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