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格外明亮。季明月站在投影屏前，流畅地讲解着项目中期成果，声音清晰而自信。台下坐满了双方公司的高管，包括特意从深圳赶回的宋之珩和面色阴沉的杨总。

"...通过本地化文化适配，用户测试满意度提升了32%，远超行业平均水平。"季明月切换幻灯片，展示出一组数据图表，"这是我们设计的文化隐喻转换模型..."

她余光扫到宋之珩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专注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季明月迅速移开视线，继续讲解。

"非常出色的工作。"科林的技术总监在Q&A环节结束后评价道，"季小姐对文化差异的理解令人印象深刻。"

李总脸上堆满笑容："明月确实是我们公司的王牌。"

会议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离开。季明月整理着文件，心跳还未完全平静——这次汇报关系着她能否获得晋升，从现场反应看，她成功了。

"季翻译。"杨总突然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别太得意。没有宋总在背后撑腰，你以为自己能走到今天？"

季明月的手指一顿，慢慢抬起头："杨总，数据不会说谎。项目的成功是整个团队努力的结果，与私人关系无关。"

"是吗？"杨总冷笑一声，"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宋总坚持要把你的名字放在核心成员第一位？按照惯例，翻译团队通常只列在致谢名单里。"

季明月愣住了。她确实注意到了报告上的署名顺序，还以为是公司惯例。

"我不知道这件事。"她诚实地说。

杨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季明月站在原地，心绪复杂。宋之珩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在意他说什么。"宋之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只是不满我驳回了他侄女的晋升申请。"

季明月转身，发现宋之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

"所以...真的是你调整了署名顺序？"季明月直视他的眼睛。

宋之珩没有回避："我只是确保贡献得到合理体现。你的工作远不止翻译那么简单。"

季明月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轻；想指责他越界，又明白他是好意。最终她只是点点头："无论如何，项目进展顺利是好事。"

"晚上有个小型庆功宴。"宋之珩说，"七点，香格里拉。你会来吗？"

季明月本想拒绝，但看到他眼中的期待，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庆功宴比想象中热闹。除了项目组成员，还有几位科林的高管。季明月被安排坐在宋之珩旁边，这让她既紧张又隐隐期待。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季明月注意到宋之珩被轮番敬酒，喝得比平时多。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变得比平时柔和，但依然保持着得体的举止。

"宋总，再喝一杯！"市场部的小张又倒满了一杯茅台，"庆祝项目成功！"

宋之珩笑着摇头："今天喝得够多了。"

"那不行！"小张不依不饶，"除非...你承认自己酒量不如季翻译！"

众人哄笑起来。季明月无奈地摇头——这帮人喝高了就爱起哄。

宋之珩看了季明月一眼，突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赢得一片喝彩。季明月注意到他皱眉的样子，知道他其实已经到极限了。

"够了。"她站起来打圆场，"明天还要上班，大家适可而止。"

"哟，季翻译心疼了？"小林醉醺醺地调侃。

季明月耳根发热，假装没听见，悄悄对宋之珩说："别理他们，我帮你换成茶。"

宋之珩微笑点头，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当季明月将茶杯递给他时，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那一小块皮肤顿时像被烫到一般。

宴会结束时，宋之珩已经站不太稳了。李总拍拍季明月的肩："明月，你送宋总回去吧，他助理先走了。"

季明月想拒绝，但看到宋之珩努力保持清醒却仍摇摇晃晃的样子，只好点头。她扶着他走出酒店，夜风一吹，宋之珩似乎更醉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肩上。

"你家地址？"季明月拦了辆出租车，艰难地把宋之珩塞进后座。

宋之珩报了个高档小区的名字，然后头一歪，靠在了季明月肩上。季明月浑身僵硬，却不敢动，怕惊扰了他。宋之珩的呼吸喷在她颈间，温热带着酒气，让她心跳如鼓。

"明月..."宋之珩突然轻声唤道，声音因醉酒而沙哑。

"嗯？"

"明月..."他又叫了一声，像是单纯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明月..."

季明月屏住呼吸。宋之珩在醉意朦胧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像只撒娇的大猫。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而真实。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季明月费力地扶着宋之珩下车，向保安出示了他的门禁卡。电梯里，宋之珩几乎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呼出的热气让她耳根发烫。

"钥匙..."到了门口，季明月拍拍他的脸。

宋之珩迷迷糊糊地摸出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季明月叹口气，接过钥匙开了门。

宋之珩的公寓宽敞而整洁，装修风格简约现代，却意外地有许多绿植。季明月扶他到沙发上躺下，想去给他倒水，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走..."宋之珩半睁着眼，声音含糊，"七年了...我找了你七年..."

季明月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为什么...不告而别..."她轻声问，明知他现在可能听不明白。

宋之珩的眉头紧锁，像是在与醉意抗争："父亲...我必须...保护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季明月轻轻抽出手，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离开。在关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熟睡的宋之珩，心中五味杂陈。

那句醉话是什么意思？"必须保护她"？从什么那里保护？为什么保护她需要不告而别？

第二天上班，季明月收到了宋之珩的短信："昨晚失态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简短而正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季明月回复："不客气，以后少喝点。"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夜晚。但季明月发现，宋之珩看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更加柔软，也更加复杂。

项目进入最后冲刺阶段，季明月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宋之珩也是，两人常常成为办公楼里最后离开的人。有时他们会一起走到停车场，聊些工作或生活琐事，小心翼翼地避开过去和那个未解的谜团。

一个周五的下午，小林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季小姐，你知道下周三是什么日子吗？"

季明月摇头。

"宋总生日！"小林压低声音，"公司准备了个小惊喜，你也要来哦！"

季明月怔住了。宋之珩的生日...她当然记得，五月二十日，一个容易被记住的日子。高中时她总会提前一个月准备礼物，有一次甚至亲手做了个蛋糕，虽然最后烤得像块砖头，宋之珩还是开心地吃完了。

"我...可能没空。"季明月撒了个谎。参加他的生日会太暧昧了，尤其是在那个醉酒夜晚之后。

但回到家，季明月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里面装满了她和宋之珩高中时的回忆：电影票根、游乐园门票、他写给她的纸条...还有厚厚一叠照片。

她一张张翻看，十七岁的宋之珩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在图书馆认真做题，在樱花树下对她微笑...那些凝固的时光如此鲜活，仿佛就在昨天。

一个想法突然闯入脑海。季明月连夜跑了几家文具店，买回一本精致的相册。接下来整个周末，她都埋头制作这份特殊的礼物——挑选照片，设计布局，在每张照片旁边写下当时的回忆...

周一早上，季明月顶着黑眼圈来到公司，相册精心包装好放在包里。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老朋友的心意，不代表什么。

周三那天，公司果然为宋之珩准备了一个小型派对。季明月躲在人群最后，看着大家轮流送上礼物和祝福。宋之珩穿着深蓝色西装，笑容得体，但季明月能看出他的疲惫——最近项目压力太大，他明显瘦了一圈。

"季翻译！"小林突然把她推到前面，"你的礼物呢？"

全场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季明月耳根发热，硬着头皮从包里拿出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生日快乐。"她小声说，不敢看宋之珩的眼睛。

宋之珩接过礼物，轻轻拆开包装。当相册封面露出来时，他的手指明显颤抖了一下。翻开第一页，是他们在高中门口的合照，旁边是季明月工整的字迹："2009年9月1日，开学第一天，你说我的新发型像只小蘑菇。"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宋之珩一页页翻着相册，动作越来越慢。季明月偷偷抬眼，震惊地发现——宋之珩哭了。那个在商场上以冷静著称的男人，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

"抱歉。"他迅速合上相册，声音哽咽，"我...需要一分钟。"

他快步走出会议室，留下满室愕然的人群。季明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强烈...

五分钟后，宋之珩回来了，眼睛还有些红，但已经恢复了平静："谢谢大家的祝福。尤其是季小姐的礼物...很意外，也很珍贵。"

派对很快结束，大家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季明月刚坐下，就收到宋之珩的短信："能来天台一下吗？"

公司的天台是个小花园，平时很少有人去。季明月心跳加速地推开通往天台的门，看到宋之珩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背影挺拔而孤独。

"相册..."听到脚步声，宋之珩转过身，眼睛依然微红，"我没想到你还留着那些照片。"

季明月走到他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一直...没舍得扔。"

"这七年，"宋之珩凝视着远处的城市天际线，"我经常梦到这些场景。醒来时总怕有一天会忘记你的样子。"

季明月的呼吸一滞。这样直白的告白，与平日克制的宋之珩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做那个相册？"他轻声问。

季明月绞着手指："就是...觉得你可能也想留个纪念。"

"纪念？"宋之珩苦笑，"对我来说，那些从来不只是回忆。"

他转身面对季明月，眼神炽热而真诚："明月，这七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当初离开你是迫不得已，但我发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弥补所有过错。"

季明月的心脏狂跳。这是她等了七年的话，可是...

"什么过错？"她追问，"你父亲和我爸爸的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离开是为了保护我？"

宋之珩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我...还不能告诉你全部。但请相信，我正在努力解决一切，等到合适的时机..."

"又是这样！"季明月后退一步，"每次快要触及真相，你就回避。宋之珩，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么现在告诉我全部，要么..."

她的声音哽住了。要么怎样？断绝往来？她做得到吗？

宋之珩伸手想碰她的脸，又在半空停住："再给我一点时间。等项目结束，等我从北京回来，我一定告诉你所有事情。我保证。"

"北京？"

"明天早上的飞机，总部有个重要会议。"宋之珩叹了口气，"可能要一周。"

季明月别过脸："随你吧。"

"明月..."宋之珩的声音带着恳求，"相册是我这些年收到最好的礼物。我不想再失去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季明月看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他眼中的痛苦和深情如此真实，让她无法狠心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

宋之珩如释重负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也准备了礼物给你...本来打算生日会后给你的。"

季明月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质手链，吊坠是一弯新月，内侧刻着"故乡"两个小字。

"月是故乡明。"宋之珩轻声说，"无论走多远..."

"...故乡的月亮总是最亮的。"季明月下意识接完这句他们年少时的暗语，喉咙发紧。

宋之珩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手链，指尖在她腕间流连："等我回来。"

那一刻，季明月几乎要脱口而出"我等你"。七年的隔阂似乎正在消融，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宋之珩皱眉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我必须接这个。"

他走到一旁低声通话，季明月只能听到几个零碎的词："确认了？"... "什么时候？"... "我马上安排..."

挂断电话，宋之珩脸色凝重："明月，抱歉，我必须立刻去北京。今晚的飞机。"

"现在？"季明月错愕，"不是说好明天吗？"

"情况有变。"宋之珩已经转身往楼梯口走，"我会让小林联系你关于项目的事。"

"等等！"季明月追上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宋之珩在门口停下，犹豫了一下，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她。这个拥抱短暂而用力，还没等季明月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手。

"等我回来解释一切。"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匆匆离开。

季明月站在天台上，手腕上的新月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摸出包里那封母亲给的信——原本打算今天和宋之珩一起看的。现在，她必须独自面对里面的真相了。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