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老城区飘着细雨,江柏丽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买的波斯匕首。三十七层的高度足以俯瞰整个博物馆岛,夜色中的佩加蒙博物馆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客户资料有问题。"她头也不回地说。
身后,祁临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屏幕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三天没刮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沧桑几分。他左手敲击键盘,右手食指习惯性地轻叩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标志性动作。
"馆长施罗德三年前在伊斯坦布尔考古时失踪过两周。"祁临调出一组卫星照片,"回来后就突然对神经科技展区进行了大规模扩建。"
江柏丽转身,赤脚踩在长毛地毯上无声靠近。她俯身时,一缕黑发垂落在祁临肩头,洗发水的苦橙香气混着她身上特有的火药味。
"失踪地点?"她的呼吸拂过祁临耳际。
祁临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微微停滞:"距离'丝绸之路'一个已知据点不到五公里。"
江柏丽直起身,嘴角勾起冷笑。她走向床头柜,从装满武器的琴盒底层取出神经逆转剂。蓝色液体在注射器中泛着诡异的光。
"明天先踩点。"她将注射器对准颈部静脉,"如果发现神经控制痕迹——"
"等等。"祁临突然抓住她手腕,"你上次注射才过去72小时。"
江柏丽眯起眼睛:"守则是我定的。"
"守则还说过量会导致永久性记忆损伤。"祁临的声音罕见地强硬,"而我们需要你记住每一个细节。"
他们僵持了几秒,江柏丽突然翻转手腕,注射器尖端抵住祁临咽喉:"这么关心我?"
祁临不躲不闪,喉结在针尖下滚动:"合伙人资产保值而已。"
最终江柏丽放下了注射器,转而从迷你吧取出威士忌。她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比任何药剂都真实。
"你母亲今天发邮件了。"祁临突然说,"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柏林疗养院看她。"
江柏丽的手指在瓶身上收紧。自从知道祁临的母亲认识自己父母,一种奇怪的亲近感就在她心底滋生。这很危险——情感会干扰判断,而判断失误意味着死亡。
"任务结束后。"她放下酒瓶,"如果她还记得邀请的话。"
祁临合上电脑,走到她面前。他比江柏丽高出半个头,这个距离让她不得不微微仰视。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远处柏林电视塔的灯光在他侧脸投下变幻的阴影。
"她会记得的。"祁临轻声说,"昨天她想起了你母亲实验室的密码——'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江柏丽的呼吸一滞。那是她小时候母亲常弹的曲子。太多巧合了,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把他们推向某个预设的结局。
"明天七点出发。"她转身走向浴室,突然停下,"你睡床,我守夜。"
祁临挑眉:"不相信柏林的安全屋?"
"不相信任何东西。"江柏丽甩上门,声音被水声淹没。
热水冲刷着紧绷的肌肉,蒸汽模糊了镜面。江柏丽盯着自己模糊的倒影,思绪飘回三个月前邮轮上的爆炸,祁临浑身是血却仍紧握她的手。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去的恐惧。
这种软弱必须扼杀。
她关掉水龙头,听见外面传来口琴声。是《月光》的旋律,但被祁临吹得支离破碎,像是一场刻意为之的解构。江柏丽裹着浴巾推开门,看见祁临站在窗前,口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难听。"她评价道。
祁临转身,目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停留片刻:"你母亲实验室的原始设计图,就在佩加蒙博物馆的新展区。"
江柏丽系浴袍腰带的手顿住了:"你早就知道?"
"今早才确认。"祁临走近,从床头柜取出一张烫金邀请函,"馆长特意邀请'著名音乐治疗专家江女士'参加明晚的开幕酒会。"
江柏丽接过邀请函,指尖擦过祁临的手掌。这种若有似无的触碰最近越来越频繁,每次都会在她皮肤上留下奇异的灼热感。
"神经科技展和音乐治疗有什么关系?"
"掩护而已。"祁临的拇指抚过邀请函边缘的暗纹,"施罗德在找懂神经编码技术的人,而全世界不超过十个。"
江柏丽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是陷阱。"
"最好的那种。"祁临微笑,"我们知道的陷阱。"
深夜,江柏丽在沙发上假寐,耳朵捕捉着房间里每一个细微声响。祁临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但他每隔半小时就会无意识地调整睡姿——特种部队养成的习惯,防止深度睡眠中被突袭。
凌晨三点,江柏丽悄无声息地起身,从琴盒暗格取出加密手机。宴安发来的最新消息只有一组坐标和简短说明:「金丝雀活动痕迹,谨慎接近」。
她删掉信息,转身时差点撞上一堵人墙。祁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睡衣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留着邮轮爆炸时的疤痕。
"宴安还活着?"他低声问,声音里没有一丝睡意。
江柏丽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机屏幕转向他。祁临的瞳孔在看到"金丝雀"三个字时骤然收缩。
"明天取消行动。"他说得斩钉截铁。
"理由?"
祁临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墙上,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用强。
"金丝雀不是代号,是警告。"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会像对待害虫一样清除所有知情者。我母亲就是在她手上——"
江柏丽膝盖上顶,逼他后退,同时另一只手抽出枕下的匕首抵住他腹部:"所以是私仇?"
"是生存问题。"祁临松开她,后退一步,"我们还没准备好。"
江柏丽冷笑:"我的人生从没有'准备好'这回事。"
他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直到远处教堂钟声敲响四下。祁临先叹了口气,转身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一份档案。
"看完这个再决定。"
档案里是十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每具尸体太阳穴都有个细小的钻孔,周围皮肤呈现奇特的蓝色纹路。
"神经灼烧。"祁临指着那些纹路,"金丝雀的签名。她能在三分钟内提取一个人全部记忆,然后像删文件一样抹去他们的意识。"
江柏丽盯着最后一张照片——那是个金发小男孩,最多不超过十岁。
"她连孩子都不放过?"
"尤其不放过孩子。"祁临的声音变得冰冷,"孩子的大脑可塑性最强,是完美的神经编码载体。"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江柏丽将照片扔回桌上,开始组装藏在琴弦中的微型手枪。
"计划照旧。"她将枪别在大腿内侧,"但我会留一发子弹给金丝雀。"
祁临知道无法说服她,转而从衣柜取出两套晚礼服:"那就按最坏情况准备。"
黑色礼服裙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江柏丽的身体曲线,高开叉设计便于随时拔枪。她对着镜子将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部——那里藏着三枚浸过神经毒素的发簪。
"转一圈。"祁临站在套房门口,罕见地穿着全套燕尾服。剪裁精良的布料勾勒出宽肩窄腰,让他看起来像个准备参加皇家舞会的贵族,如果忽略他腰间枪套的话。
江柏丽转身时,祁临突然上前,将一个冰凉的东西戴在她脖子上——是条极细的铂金项链,吊坠像水滴又像泪珠。
"定位器和紧急通讯器。"他的手指在她颈后停留片刻,"施罗德喜欢在酒会中途'邀请'客人参观私人收藏室。"
江柏丽本该拒绝这种过度保护,但项链的设计确实精妙。她抬手触碰吊坠,指尖意外擦过祁临的手背。一瞬间的触碰,却让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分开。
"别死了,合伙人。"她走向电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声响,"公司刚起步,死亡率太高影响声誉。"
佩加蒙博物馆的灯火通明,希腊式立柱在夜色中巍峨耸立。江柏丽挽着祁临的手臂走上台阶,安保人员的扫描仪在她项链上停留了一秒就移开——祁临的黑客技术一如既往可靠。
"施罗德两点钟方向。"祁临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嘴唇几乎碰到她耳垂,"灰色西装,正在观察我们。"
江柏丽借着调整项链的动作扫视目标。施罗德比她想象中年轻,四十出头的样子,但眼神苍老得像个百岁老人。当他微笑时,面部肌肉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
"神经损伤三期症状。"她低声判断,"至少接受过三次完整记忆提取。"
酒会觥筹交错,江柏丽扮演着高傲的音乐治疗师,而祁临则是她沉默寡言的保镖兼助手。这种角色扮演有种奇妙的亲密感,仿佛他们真的过着另一种人生。
"江博士!"施罗德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德语口音浓重,"久仰您在创伤记忆重建方面的研究。"
江柏丽矜持地点头,同时注意到馆长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金色戒指——和她在闪回中看到的"车祸"开枪者一模一样。
"这位是?"施罗德看向祁临。
"我的临床助理。"江柏丽故意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负责记录和数据收集。"
施罗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热情地引领他们参观新展区,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各种"神经音乐治疗仪器"。江柏丽一边敷衍应和,一边暗中记下每个安保摄像头的位置和轮班间隔。
"最精彩的在后面。"走到展区尽头时,施罗德突然压低声音,"我的私人收藏室有几件真正的古董乐器,据说能唤醒沉睡的记忆。江博士有兴趣看看吗?"
江柏丽与祁临交换一个眼神:"荣幸之至。"
施罗德带他们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墙上的画作后藏着生物识别锁。江柏丽注意到馆长输入密码时,手指在数字"9"上多停留了一秒——母亲实验室的密码也总是以9结尾。
收藏室比想象中宽敞,陈列着各种奇特的乐器。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平台上的青铜竖琴,琴弦在特殊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公元前三世纪的神经共鸣器。"施罗德骄傲地介绍,"传说能读取触碰者的记忆。"
江柏丽缓步上前,指尖刚要触碰琴弦,祁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弯腰时"不小心"撞倒了一座雕像,碎片四溅。
"抱歉!"祁临用英语道歉,同时用俄语快速说道,"琴弦上有纳米级电极,别碰。"
施罗德脸色微变,显然听懂了俄语。他后退两步,右手悄悄移向腰间——
江柏丽的发簪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金丝雀在哪?"
收藏室的门突然全部锁死,通风口喷出白色雾气。祁临一个箭步上前将江柏丽扑倒,同时撕下衬衫一角捂住她口鼻。
"闭气!神经毒气!"
施罗德大笑着退到安全区域,面部肌肉扭曲得更加明显:"金丝雀大人说得没错,你们一定会自投罗网!"
江柏丽滚到青铜竖琴后方,从大腿绑带抽出微型手枪。毒雾中视线模糊,但她还是精准命中了施罗德的膝盖。馆长惨叫着倒地,金色戒指脱落滚到她脚边。
"最后一次机会。"她踩住戒指,"金丝雀在哪?"
施罗德露出疯狂的笑容:"她无处不在。"
祁临突然大喊:"柏丽,躲开!"
青铜竖琴的琴弦自动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高频声波。江柏丽感到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直刺入脑,眼前闪过无数陌生记忆碎片——这不是她的记忆!
"神经共振器!"祁临挣扎着爬向她,鼻子已经开始流血,"它在读取...我们的记忆..."
江柏丽强忍剧痛,举起手枪对准竖琴基座连开三枪。随着一声爆响,竖琴炸裂开来,声波攻击戛然而止。
警报声响彻整个博物馆。祁临拖着江柏丽躲到展示柜后方,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计划B。"他喘着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型引爆器,"十秒后东墙会炸开。"
江柏丽抓起地上的金色戒指塞进口袋,然后架起祁临向预定位置移动。爆炸准时发生,他们趁乱冲进紧急通道,身后传来施罗德歇斯底里的吼叫:
"她已经在你们脑子里种下种子!迟早会发芽!"
暴雨中的柏林街道成了最佳掩护。江柏丽驾驶偷来的摩托车穿梭在小巷中,祁临紧贴在她背后,呼吸越来越微弱。
"坚持住!"她大喊,雨水模糊了视线,"快到安全屋了!"
祁临的手突然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惊人。他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却被引擎声和雨声吞没。
"什么?"江柏丽转头。
祁临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我说...你戴那条项链...真好看..."
然后他的身体猛地前倾,重量全部压在她背上。江柏丽咬紧牙关将油门拧到底,雨水混合着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是祁临的血。
安全屋浴缸里,江柏丽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祁临背上的伤口。高频声波震碎了他体内三个旧伤口的缝合线,最严重的一处距离心脏只有两厘米。
"你应该让我死在那里。"祁临突然说,声音因为止痛药而含糊,"任务失败了。"
江柏丽将沾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我们拿到了这个。"
金色戒指在洗手台上泛着冷光。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致我的夜莺——K」
"夜莺..."祁临挣扎着坐起来,"是国际刑警内部对卧底的称呼...你父亲..."
江柏丽突然将戒指按在祁临掌心:"认识这个笔迹吗?"
祁临的瞳孔微微扩大:"...金丝雀。"
暴雨敲打着窗户,远处柏林电视塔的灯光穿透雨幕。江柏丽拿起洗手台上的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颈部静脉。
"你干什么?"祁临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蓝色神经逆转剂流入血管,江柏丽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陌生记忆——是施罗德启动竖琴时无意间泄露的。她看到一个金色短发的女人站在自己九岁时的"车祸"现场,手里拿着把奇特的枪...
"找到你了。"江柏丽露出嗜血的微笑,"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