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来信

清明的雨像是断断续续的琵琶声，顺着老宅檐角渗进木梁。宅前那棵玉兰又开了满树的白，花瓣落到墙角，堆起一寸春雪。

潮湿的青苔石板记录着雨水的印记。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总有个姑娘在这里画画。她的笔尖划过纸面，将遗落的玉兰花描成一只只灵动的锦鲤。

"先生，能折一枝您家的玉兰花么？"第一次叩门时，她的手里抱着被油布仔细裹起的画架，秀发间还藏着几瓣碎花，倒比簪子更衬她的容貌。我朝她笑笑，为她折了一枝开的最好的玉兰花。于是午后，我的窗前便多了一包桃酥，纸包上写着一个清秀的''林''字。

后来，她便常来老宅前画玉兰花，说要在花败前画够一百朵。老宅的墙下渐渐堆起她的物件：速写本用玉兰树叶当书签，笔筒里插着晒干的山茶。

“云先生，可以帮我接碗水么？我想调颜料。”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旗袍，捧着瓷碗立在花中。玉兰树在她的旗袍上映出春天的倒影，她的指尖流出三月的温柔。

我接来一碗水递给她，便顺势坐在树旁的老藤椅上，看着她在纸上勾勒。夕阳渐沉，她将画好的画送给了我：飞舞的玉兰花瓣下，一位少女久久的矗立。署名是林栖鹤。''这样也算给先生一份特别的礼物了。''

奈何玉兰花的花期终归是短暂的。一天夜里，我正要入睡，却听到窗外敲锣打鼓。第二天清晨，我就发现玉兰花已经碎了一地。原本洁白的花瓣上此刻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褐色。待到天光大亮时，裱画店伙计送来个卷轴。画纸上九十九朵玉兰花开得淡雅，最后一朵却只草草勾了轮廓。

伙计说林姑娘天还没亮就被花轿抬走了，留的话都写在了收画单上。我取过单子，上面只有短短的两个字：莫念。

回到老宅，玉兰树的花已经快谢完了，只剩下几朵残破的花还执拗的挂在树上。我取来画笔，想为她画完那最后一朵玉兰花。可笔尖触及纸面时，我的手却不住的颤抖。一遍又一遍的临摹，然而无论我怎样用心，画出的线条总是带着难以言说的生硬与落寞，全然没有她笔下的生机。

风吹过老宅，终于还是吹落了最后几片玉兰花瓣，它们在空中打着转，似是不舍离去。我放下画笔，俯身捡起树下的一片花瓣，那枯萎的脉络就像岁月悄然留下的遗憾。

此后，老宅依旧，翌年玉兰花再开的时候，树下却再没了那个抱着画架的腼腆姑娘。我坐在老藤椅上，望着满树的玉兰花出神。她送给我的那副画被我用画框裱了起来，算是最后的念想。

一日，我忽然收到一封远方的来信，信封上的字迹清秀，一眼便能认出是她的笔迹。信纸上寥寥数语：“云先生，别来无恙。宅前的玉兰花又开了吧？我很想念那些有玉兰花相伴的日子。如今身不由己，望先生珍重。”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充满离合，就像玉兰花的花期，有绚烂，就会有落寞。但那些曾经的美好，却如同这满树的玉兰花，即使花瓣终会凋落，香气也会永远留在岁月的深处。

我希望有朝一日，若时光能将她带回这里，我们还能在这玉兰树下，再续一段花与画的故事。

离烟恨水，梦杳南天秋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