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桓定然不会想到,我温琼会活着回来。
上一次相见,我在破败的城郊别院,身披麻衣,形容枯槁,被他最宠爱的小妾指着鼻子辱骂,浑如丧家之犬。
他在锦衣玉食的府邸里,高堂之上,意态闲适,举止从容,身后妻妾成群,有如众星捧月。
那小妾以我温家仅存的血脉要挟,逼我写下和离书,他只是淡淡一笑,饮尽杯中酒,“写便写,何必多言?”
突然间风起,卷起满地落叶,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萧索中,只听见他轻飘飘的话语、小妾得意的笑声和我心如死灰的声音。
当年季桓落魄潦倒时,我温家倾力相助;季桓科考失利时,我为他四处奔走;季桓高中状元时,我温家满门荣耀;季桓入朝为官时,我被他软禁别院。
彼时,我与他同床共枕五年,但他要的却是形同陌路!
那一刻起,我决定,今生今世,再没有什么夫妻情深,他越要我死,我越要活着。
但也许是我注定命不该绝,季桓几次想逼死我不成,将我折磨得形销骨立,最后一次将我丢在别院,不闻不问。
别院荒凉破败,杂草丛生,无人愿意踏足。
他一怒,随手抓来一个新买的婢女,“去伺候她,还是死?”
那婢女一咬牙进了别院。她便是初夏。
初夏出了别院,向季桓禀报说我……
他说我疯了,终日疯疯癫癫,衣衫不整,逢人便胡言乱语。
季桓信了。或者说,他乐见其成。一个疯了的女人,威胁不到他,也玷污不了他如今显赫的门楣。他赐了我一些银钱,命人将我送回温家祖宅。
温家祖宅早已荒废,杂草比人还高。那些往日里对我恭敬有加的下人,如今对我视而不见。他们都知道,温家倒了,我这个温家仅剩的大小姐,也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废物。
我回到了那座曾经承载我无数美好回忆的宅子,它如今只剩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风吹过屋檐的呜咽。
初夏留了下来。她说她无处可去,跟着我,至少还有一口饭吃。我知道她在骗我。她能从季桓身边全身而退,绝非寻常婢女。但我也没问。在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陪着,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我在祖宅里“疯”着,白天在院子里唱歌跳舞,晚上躲在破旧的柴房里,用初夏偷来的蜡烛,研究温家留下来的账册和书信。
温家不是自然倒塌的。是季桓。
他利用温家的势力科举入仕,然后一步步架空温家,最后捏造罪名,将温家满门抄斩。
我爹、我娘、我那些兄弟姐妹,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而我,是他留下来的唯一一个活口,用来证明他“念旧情”的虚伪面具。
他以为我疯了,便不再提防我。这正是我要的。
我在别院的日子,虽生不如死,但也磨砺了我的心志。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温家大小姐,我成了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