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民国九年，庚申岁。豫南一个小村子里，五岁的春草，第一次真正认识了“童养媳”这三个字。
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是要去牛家换钱的，换来的钱，能让娘亲给弟弟抓药。弟弟瘦得像只小猴子，病怏怏的，娘亲整日垂泪。春草不懂什么病，只知道弟弟咳嗽起来，像要把心肝都咳出来一样。
牛家来了人，是牛家的大娘，一个面色阴沉，眼睛里透着精光的老妇人。她牵着春草的手，那手粗
糙得像老树皮，抓得春草生疼。
“好，好，这丫头模样周正，身板儿也结实。”牛家大娘一边摸着春草的胳膊腿，一边不住地点头，像是在牲口市上挑选牲口。
春草娘在一旁抹眼泪，嘴里念叨着：“婶子，我家春草是个懂事儿的，去了牛家，可别让她干太多重活儿……”
牛家大娘“哼”了一声：“来了我家，就是牛家的人了，哪有不干活儿的道理？不过你放心，吃饱饭是不会亏待她的。”
就这样，春草被牛家大娘牵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娘亲站在破旧的门口，瘦弱的身影在风中摇曳，弟弟在娘亲怀里，还在咳着。
牛家离春草家不远，走路不过一袋烟的工夫。可对于五岁的春草来说，这段路却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的小腿迈得飞快，才勉强跟上牛家大娘的步伐。
进了牛家，春草才知道，这里和自己的家全不同。牛家有宽敞的院子，青砖大瓦房，院子里养着鸡鸭，还有一口大水井。
牛家大娘把春草带到一个低矮潮湿的小屋里，里面只有一个破旧的炕，上面铺着发霉的稻草。
“以后你就睡这儿。”牛家大娘指了指炕，“白天把院子扫干净，喂鸡鸭，做饭，晚上洗碗洗锅。记住了吗？”
春草怯生生地看着牛家大娘，点了点头。
牛家大娘又指了指墙角放着的一捆细细的藤条：“要是敢偷懒，这个可不长眼睛。”
春草吓得缩了缩脖子。
牛家的饭菜不像自己家那么稀，有时候还能吃到白米饭。可春草却高兴不起来，她总是饿，干的活儿太多，肚子总是咕咕叫。
牛家的儿子，也就是春草未来的丈夫，叫牛娃。牛娃比春草大三岁，是个瘦小的男孩，脸上总带着一股阴郁的神情。他不太说话，也不怎么和春草玩，有时候还会偷偷地欺负春草。
牛家大娘对春草很苛刻，一点小错都要遭到责骂甚至藤条的抽打。春草的手上、腿上，常常带着青紫的痕迹。她不敢哭，哭也没有用，只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草在牛家的院子里长大。她学会了干各种农活，学会了烧火做饭，学会了洗衣裳。她的身体变得结实，皮肤也变得黝黑粗糙。
到了十岁，春草已经能干很多大人干的活儿了。牛家大娘看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挑剔变成了满意。
“这丫头，真能干。”牛家大娘常常在外面夸耀春草，说自己捡了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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